江南之南。

恆河府,流雲澗。

夜色濃重,更夫剛敲過三更鼓,青衣的男子踏入大門。

衣袍未束,隨風鼓起,雙袖滿是蓮花浮萍。他一手捧著只小巧木箱,一手把玩著一柄雪色的白玉洞簫。身姿瀟灑若雲,唇角掛著慵懶笑意,雙眸清明,面色如玉。

由迴廊折進庭中,男子被眼前的明亮驚得一怔。遠瞧著院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含著笑的紅唇不禁又勾了勾。

他揮手遣退湊上來掌燈的小廝,快步行入。

只見十多個敞開的紅木箱子在院中依次排開。其中珠玉綾羅,寶瓶字畫,琳琅滿目,數不勝數,還有些裝著仿自民間的小玩意兒,一見便知是蒐羅來送人的。

滿滿一地,鋪展開去,只餘下中間一條窄道可供人行。

廊下的小廝正探頭探腦,見了男子過來,滿臉堆笑,一路小跑。途中撞上箱角,疼的呲牙咧嘴也未捨得停一停,三兩步上前作揖道:“殿下回來了。咱們等的好生辛苦。”

良王附身撿起身邊箱內的一串珠子,“十成光的琥珀珠?”不待回應,他又搖了搖頭,“這些亂七八糟的是要幹什麼,怎得都送到我這處?讓我猜猜。莫不是招了人家女孩子討厭,索性送給我這個風流表兄物盡其用?”

良王的唇畔含笑,小廝卻看也不敢多看一眼,只老老實實的將手中信箋奉上,晦澀一聲:“殿下英明。”

良王接過,身側立刻有人舉了燈盞。

精緻灑金的信箋上,幾個潦草大字顯露了書寫者的煩躁:“區區玩意,敬請表兄笑納。”

良王隨手一丟,甩袖便走:“將東西運回長安,送進謝府,就說是逍遙王替曦世子討謝氏的小姑娘歡心。”

小廝聽罷急的上前追了兩步,“爺,我的爺。這可不成……”

“不成?”

良王側過一步,一雙鳳眼笑的微微眯起。

“你是說本王這麼做不成?”

小廝不寒而慄,連連後退,“東西既然送來了咱們府裡,自然是殿下說了算。”

良王回身,見滿院珠翠在燈火下熠熠生輝,幾可與室中燈燭媲美。那絹絲細軟如流水一捧,臥在箱中柔似月光輕水,讓他想起一人的笑來。

他腳下停了停,目光忽然有些飄遠,想說什麼卻又轉身而去。

“似春,將東西送去林家。”

漆黑的夜中似忽的起了一陣細微的風。

小廝抬頭瞧了瞧主子的背影,只得領命去了。

恆河府。林家堡。

林少主站在廊下,將一旁披著長衫的夫人護進懷中,吩咐下人送披風過來。漉漉白霧之中下人們忙做一團。滿院的紅木大箱,看得他直皺眉頭。

一抹蘭衣從院牆一處高樹翻下,三縱兩越的穿過薄霧,露出帶著三分稚氣的俊朗面孔,笑嘻嘻湊近道:“姐夫是不高興這些個禮物,還是不高興送禮來的人?”說著朝後院的方向一探,“瑤姐姐怎得不來看看。算自月前紫霞閣前那一次,那位叔叔也多日未見了,如今讓人送來這麼多東西,必是為了討她喜歡。”

林翊煥對少年怒目,對方機警的即刻躲開,大呼道:“姐姐,姐夫兇我!”

方才站的地方有幾顆凌梭鏢應聲落下,仍露在外面的刀葉在皚皚霧氣中閃出寒光。

少年一副嚇掉小命的模樣,拍著胸口大聲喘道:“姐夫你好狠的心。嗚嗚嗚嗚,姐姐你有了姐夫就不要我這個弟弟了。嗚嗚嗚嗚嗚。”

“宋卿君,”嚴厲的女聲不掩嬌俏,“你再胡鬧,別怪我將你趕回家去。”

被姐姐點名的宋卿君乖乖收起了呲牙咧嘴的模樣,回頭掃見後院的垂花門外一抹靚色,眼神忽然一亮,“瑤姐姐,快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