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還沒有說話,方才哭哭啼啼大打感情牌的二姨娘哭著道:“我怎麼那麼苦命啊,老爺撒手一走了之,丟下我們孤兒寡母的,還有人要惦記著要變賣我們的家產,這不是不給我們母女活路嗎?”

“眾位叔叔,眾位親朋,你們想必也見過這丫頭,杏仁眼白多黑少,這是要命相,俏鼻子薄嘴巴,這是剋夫命,連帶一張桃花面,簡直就是跟她娘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老爺就是被她娘剋死的。”

“當時那麼多人都活著回來了,為什麼單單老爺死在了亂軍之中!還有地上躺著的這位,年紀輕輕的,看著體格也硬朗,怎麼坐個船說翻就翻了,還不是她乃天煞孤星之相,八字太硬,克父克母剋夫……”

聽著二姨娘的描述,陳唱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新娘子的相貌果然跟自己猜測一樣,五貫錢拿著有些燙手。

那邊新娘子已然氣得全身發抖,八字、面相一說本就是什麼無稽之談,但父親死於戰亂,新相公在渡江的時候又翻了船,當時以為是死了,好生尋找了一番。

這些都是不爭的事實。這些事被二姨娘硬生生地將命硬、克父剋夫聯絡起來,當真是百口莫辯。

今天來的大都是親戚和父親生前的那些朋友,很多人都是嘴上說著希望你過得好,但他們不希望你真的比他們過得好。

自從父親亡故之後,昔日座上客亦寥寥如曉星殘月,她早就已經習慣了人走茶涼。

如今世態炎涼,人情卻薄了,只道銅臭可誇,名利可逐,用得著時便親,用不著時便遠。

可是,習慣歸習慣。如今自己被三叔、二姨娘當眾的欺侮,竟然沒有任何人站出來替她說句公道話,彷彿都是看笑話的路人一般。

人心如是,一時間,委曲、悲傷、憤怒等諸多的情緒湧上心頭,再也剋制不住,身子劇烈地發抖起來。

對於三叔、二姨娘等人謀奪家產的小算盤,她早就心知肚明,如此答應這門本就不情願的婚事,已經是極大的讓步和犧牲,可是這些人依舊還要苦苦相逼。

縱是她平日裡性子剛烈,此時也忍不住眉蹙春山,目含淚珠,哽咽難語。

偏偏那二姨娘還不肯罷休,依舊指著樓清漪數落道:“哼,樓家有你們母女一天在,終須還得繼續沒落下去!”

她這句話一出口,竟然有人低聲地附和起來,顯然這句話比剛才的八字、面相之說更具鼓動性和說服力。

樓家的衰敗,自然有侯景之亂、南梁國滅的大環境在。

但樓老太爺自從長子樓伯符亡故之後,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都是一蹶不振,心灰意冷,樓家的影響力自此一落千丈,當今皇上幾次復請老爺子再度出仕,都遭到了婉拒。

如此,這些族人自然而然便將這筆賬記到了樓清漪的頭上。

那二姨娘兀自步步緊逼不依不饒,指著地上的陳唱對眾人道:“我聽說,這新姑爺在巴蜀一帶也是小有名氣的,也算得上是風流倜儻的一方才子,你們看看,奈何才到了江陵,就人不人鬼不鬼的……”

正吐沫橫飛說著的時候,陡然看到眾人的目光都有些奇怪地望著自己,心中不免詫異……

二姨娘的話說的囂張至極,樓清漪蒙著紅蓋頭,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心中猶如五味雜陳一般,她極力地抿著嘴唇,只怕下一刻忍不住眼淚就此撲簌落下。

她一再忍讓,可是這並沒有獲得對方的憐憫,二姨娘反而表現的越發咄咄逼人。

樓清漪有心想爭辯幾句,但素知二姨娘是個蠻橫不講理的主兒,多說無益。

說起來,這其中很多的事情也怪自己考慮不周。

書信早就發出去了,按照日子推算,陳唱應該早就到了。

可左等不來,右等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