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宋扶一聲:“宋師兄。”

宋扶一身布衣雖滌得掉了色,卻板正筆直,沒有一絲褶皺,就連頭上那麻制的頭繩都一絲不苟,十分嚴謹地綁在頭頂。

他於月色中側身望來時,姜黎看著他的眼,竟有一瞬間的愣神,似乎從宋扶的眼中窺見了一絲希望。

“多保重。”姜黎誠懇道。

宋扶注視著姜黎,眼神裡流露出少有的柔和,他緊閉的嘴唇彷彿動了動,片刻後,宋扶點頭,轉身進了喊道。

姜黎一直看著宋扶的背影隱沒在黑暗中,直等到黑暗中傳來開關門的聲音,才放下車簾。

黎朔重新躍上馬車,趕著馬車走了。

另一輛馬車內。

徐鳳鳴跟趙寧二人均一言不發。

徐鳳鳴撩開車簾往外看了看,今日雪終於停了,街道兩旁的屋簷和道路上鋪滿了雪,那銀白的月光照在上面的時候,竟然莫名地增添了一份意境。

徐鳳鳴心裡不知想到了什麼,微微勾了勾嘴角。

趙寧坐在另一邊,靠著馬車閉目養神。

街道上靜謐無聲,只聽得見馬車碾過青石地面的聲音。

趙寧忽然道:“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徐鳳鳴忽然間聽見這話,有些意外,他放下車簾將視線移到趙寧身上,沒回答趙寧的話,反問道:“那若是你呢?”

趙寧靜了片刻,睜開眼看著徐鳳鳴:“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徐鳳鳴坦然道:“老實說,公孫將軍能成為一代名將,絕對不是個只有蠻力的莽夫。我相信作為一代名將,在做這個決定之前,必定是經過各種衡量的,殺降,是萬不得已而為之。”

趙寧:“為什麼?”

“平川之戰那年,公孫將軍已年逾花甲。”徐鳳鳴道:“到了他那個年紀,業已是功名蓋世,已是戰無不勝的戰神,早已是名垂千古的風流人物了。

作為一個軍人,我想他最大的願望,大概就是能在這個年紀功成身退,到得他百年之後,自己的名字便能刻在史書上,流芳百世。

試問他怎麼願意在自己即將功成身退的時候,給自己抹上一個遺臭萬年,永世被世人所唾棄的汙點?

我想當時的他若是有的選,恐怕寧願自我了斷,也不願殺那二十幾萬的降兵。”

“若是易地而處。”徐鳳鳴道:“或許我會做出跟他一樣的決定。”

儘管趙寧早就料到了徐鳳鳴會說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辦,卻無論如何也沒想過,他會如此坦然地說自己或許會做出跟公孫止同樣的選擇的話來。

趙寧靜了幾秒,道:“這話若是讓顧南和孫章他們知道了,恐怕會認定你是啟國奸細,當即拔刀殺了你。”

“趙兄說的是。”徐鳳鳴道:“多謝趙兄提醒。”

趙寧沒吭聲,車內安靜了許久,趙寧說:“那你將來會選擇啟國嗎?”

徐鳳鳴想也不想便道:“不會。”

趙寧:“為什麼?”

徐鳳鳴:“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國君,都比啟國好,也比啟國更值得輔佐。啟國實在不按規矩,動不動就掀棋盤,那樣的國家,儘管實力再強,也不可能長久,總有一天會毀在自己手裡。”

第二天,眾人再去學院時,宋扶的位置已經空了。

顯然,他已經正式踏上了遊歷的路程。

好不容易停了一兩日的雪又簌簌地下了起來,這場雪下完後,過得不久,這一年,便到了頭。

學院放了個長假,放學生們回家去。

臨走之前,蘇儀有意做東道別,遭到徐鳳鳴跟蘇儀的一致反對。

出來求學已經一年了,大家都急著回家,誰也沒心情去吃什麼道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