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沙縣處於西北邊陲,乾旱少雨,風大沙多,這裡的春天來得既遲又短,明明柳葉才發芽沒多久,但這天就已經熱了起來,剛取出的春衫還沒穿幾日,便換成了夏裳。

那兩具被吸食血液而亡的童屍還靜靜躺在義莊中,為免百姓恐慌,也為免打草驚蛇,顧明揚死死的將這兩起案子壓了下來,暗中加強了巡防,表面上看只一門心思的忙於鳴沙城內的修繕事宜。

城牆要加固,官道要重鋪、河道要疏通,處處都是要人要錢,他早早寫了摺子遞關到州府處,知州大人隔了好久才批了一筆薄銀。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顧明揚愁得飯也吃不下,最後一拍大腿,將大牢裡的犯人派去修橋補路,人手仍是不足,他又將目光轉向那些無田無房,既不能讀書科舉,也不能耕種經商的流民,派人將這些借住於廢棄城皇廟的流民登記造冊,以低於市價三成的價格僱傭他們來做活,雖辛苦卻也能衣食無憂,平時只能乞討為生的流民十分開心,解決了問題的顧大人也十分開心。

唯一不開心的只剩江秋年江老爺一人,他的血庫又斷貨了。

時節已到初夏,江秋年的房中還燃著炭盆,遮擋嚴實的門窗吹不進一絲夏日的涼風,薰爐裡是經年不滅的天年香,傳聞中可延年益壽,小小一支便價比黃金,可在江老爺這裡卻是必需品。

江秋年歪著身子倚在軟羅厚榻之上,病懨懨的面龐泛著薄怒,揮手將手裡的茶盞狠狠慣在地上,一旁靜立的兩個小廝早已見怪不怪,立刻安靜而敏捷的跪伏在地,一人撿拾地上的碎瓷片,一人忙用半乾的布巾擦拭地上的狼藉,不過片刻地面重又恢復了整潔,兩名小廝拿著雜物躬身退出。

待得房中只剩自己一人,江秋年再也忍不住伏在榻上咳得驚天動地,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漲得通紅,彷彿全身的血氣都湧到了臉上,好不容易止住咳,他有氣無力的閉目仰躺在榻上,一滴淚滿滿自眼角溢位滲入墨髮之中,他抬手嘭嘭捶了兩下床板,似想將心中的不甘與怨恨宣洩,然而除了捶得手掌生疼外,並無一絲用處,待著吳管事推門進入時,他已將一時的軟弱悉數藏好,重又恢復往日裡的平靜。

“老爺,今日的乳茶十分的難得,那乳孃家裡的小娃娃還沒喝過一口便全都進獻給了您,據說這種初乳的功效遠遠大於尋常,趁熱喝最是滋補。”吳管事含著笑,語氣恭順,穩穩將茶盞遞到江秋年手邊。

茶盞釉色如雨後初晴的天空,襯得盞中奶白的湯汁泛出玉一般的光澤,江秋年抿了抿唇,最終還是伸出比冷玉還要白三分的手緩緩接過茶盞,仰頭一飲而盡。

入口微甘,隱隱帶有兩分腥氣,並不十分好喝,可是他早已經習慣,習慣了這味道,習慣這具破落的身體,習慣這種在死亡邊緣徘徊的絕望。

然而習慣,並不代表就要認命。

飲過乳茶,又用鹽水漱過口,江秋年自覺恢復了幾分力氣,”月亮又要圓了。“

吳管事面上陪著笑,身上卻不停冒著汗,也不知是房中太熱,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老爺,福田院那邊如今是確實沒有辦法,而流民那邊現也管得緊不太好下手,這新來的顧大人著實……著實是有些讓人頭痛。“

“哼,七品的芝麻小官。”江秋年冷冷撇唇,“若是不得用,換一個不就好了。”

吳管事未接話茬,只是小心道:“老爺,小的已經派人去周邊的莊子採買了一批孩子,就養在咱們自己的莊子裡,這次大約可支撐一些日子。”

聞言,江秋年默了默,嘆息道:“唔,他們小小年紀就離開爹孃真是怪可憐的,別在衣食上虧待他們,另外離孃的銀錢也別少給,我江家從不薄待旁人。”

“小的知曉。”吳管事一一應過,瞥著江秋年的臉色慾言又止。

“怎麼了?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