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院長的身子僵住了,可他低頭望了望手裡的硯臺,終究什麼話也沒說。

吳管家送走胡院長再回到江秋年處,見江秋年已經被小廝扶到了床上,正揍著一本閒書打發時間,見他回來眼也沒抬,“送走了?”

“老爺,這姓胡的也忒貪心。”吳管家不滿道,“若不是他剋扣那些人的伙食,那個小丫頭也不會那麼容易就死了。”

江秋年倒是沒有生氣,語氣平緩沒有起伏,“他只是怕了。”

“富貴險中求,哪有人又想拿銀子,又不想擔風險。”在吳管家的眼中胡院長就是個無用的慫貨。

剛剛還用言語敲打胡院長的江秋年此時卻為他開脫道:“人之常情罷了。”

“老爺你就是心善。”吳管家嘆了一口氣,“我也聽說了,新來的顧大人還好說,只他那個大外甥可討厭的緊。”接著他絮絮說起鮑奇羽自來後做的那些奇葩事,末了嫌棄的總結:“他簡直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這世上的賊哪能抓得完。”

“呵。”江秋年輕笑,“鳴沙縣如一潭死水多年,我倒想看看這對甥舅倆能吹起什麼樣的漣漪。”

“任他們是怎樣的齊天大聖,也逃不出老爺您的五指山。”吳管家恰到好處的恭維道。

江秋年聞言忍不住分神看了一眼自己蒼白的掌心,掌心那道代表著智慧的線條,又粗又直,只是手掌的顏色卻蒼白如死人,他默默嘆口氣,“我要是有副好身體啊,哪輪得到江秋延那蠢貨來光耀我江家門楣。”

吳管家是江家的老人,自是對江家的情況一清二楚。

江家是豪門世家,每一代都是一政一商同枝並進,到了江秋年這一代也不例外。

這一代的江家有兩個嫡出的少爺,大少爺江秋年生就一副七竅玲瓏水晶心肝,學問功課都要比同胞弟弟江秋延好太多,只是他天生體弱多病,無奈只能留守鳴沙縣做個商人,雖然富家一方,但到底比不得官至尚書的胞弟風光。

“老爺,萬般都是命啊。”吳管家嘆息,可也只能勸他別糾結於此,以免肝氣鬱結更傷心神。

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

江秋年呵呵大笑,卻突然嗆到,贏弱的身子伏在被子上咳個不停,吳管家忙上前給他拍背順氣,許久後江秋年才平復了喘息。

他慢慢直起身子,靠在床柱上,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因為咳嗽而激起兩坨不自然的紅暈,虛浮的漫上高高的顴骨,似塗了劣質的胭脂一般。

他啞著聲音道:“阿成,我不信命。”

他又開始笑,但這一次剋制住了情緒,不再激動,卻使得那笑容有些詭異,“阿成,人人都說我活不過十八,可我今年三十九啦,我不信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