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居離王府並不太遠,再走過一家酒樓、兩家點心鋪、一家胭脂鋪和兩家綢緞鋪,就到王府。

宋聽一手提著燒鵝,另一隻手放在胸口,那裡藏著他剛買來的玉簪。

他想老嫗說的是對的,小公子戴碧色的玉簪一定很好看。不過像小公子那樣的人,戴什麼樣的簪子都好看。

“糖葫蘆咯!又脆又甜的糖葫蘆咯!”迎面走來挑著擔子的小販,宋聽低著頭、竟沒注意到對方,眼看著要撞上時才匆匆避讓,那人卻也隨著他相同的方向一閃。

宋聽心裡頓時警覺。

普通人或許看不出來,但宋聽可以肯定,這個小販不是一般人,剛才那幾步看似凌亂,實則都帶著招式,叫宋聽避無可避,只能隨著對方的意,撞上去。

“哎喲!”那小販果然被撞得跌在地上,兩個籮筐裡的小零嘴落了一地。宋聽望了他一眼,蹲下來幫他撿東西。

那小販壓著嗓子,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老皇帝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太醫院那邊傳來訊息,恐怕活不過明年冬天,影三,行動要開始了。”

宋聽心臟猛地一顫,臉上有一瞬間的失神。

那小販察覺到他的變化,眸光漸冷:“影三,你不會是裝久了,真當自己是什麼良善的家犬了吧?”

宋聽的確是快忘了,若不是每月一次蠱毒發作的痛苦在提醒他,他幾乎快要忘記從前那些昏暗無光的日子,快要忘記自己的真實身份、忘記自己從何處來。

他差點以為自己就是端王府最普通不過的一個小廝,是楚淮序的狗。

以為自己可以這樣長長久久地陪在淮序身邊,直到淮序再也不需要他。

可原來不是。

此刻他所擁有的一切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是黃粱一場美夢。

“下雪啦!下雪啦!”

“好大的雪!”

不遠處,幾個孩子提著小兔子形狀的花燈,蹦蹦跳跳地大喊著。

宋聽忽然感到徹骨的寒意,他下意識跟著抬頭,果然看見紛紛揚揚落下來的大雪。

去歲冬天,他才和楚淮序一起在王府的院子裡堆雪人、打雪仗,大公子同他的副將也在,四個人分成兩個陣營,快將王府的屋頂掀翻。

後來宋聽還一不小心將雪糰子砸到了老王爺臉上,嚇得他臉快比雪白。好在王爺並沒有怪罪他,倒是把兩個兒子罰了一通。

大公子的副將整天同他形影不離,二人做什麼都要一塊,大公子被罰跪,副將自然跟著一道。

宋聽也默默跟著跪在一旁,四個人在不避風雪的長廊下跪得規規矩矩,而二公子楚淮雲就在鋪著地龍、燒著炭火的屋子裡悠閒地看書,順便替老王爺監督他們。

二公子的性格和淮序還有大公子的完全不同,倒是和老王爺很像,是三兄弟中最規矩的一個,淮序總偷偷喊老王爺老古板,喊他二哥小古板……

這些趣事似乎就發生在眼前,卻原來已經隔了一年。

宋聽手裡還提著那隻冒著熱氣的燒鵝,胸口揣著花了他全部家當買來的玉簪,心情卻與半盞茶之前天差地別。

就好像之前他還沉浸在一場美夢裡,而現在有人殘忍地將他從這場美夢中叫醒。

周遭分明還是一樣的場景,花燈、焰火、沿街叫賣的小販、穿著新衣追逐打鬧的孩童……一切都沒有變。

只有宋聽被從這樣的美夢中剝離出去,跟那些鼎沸的人聲和精緻耀眼的花燈格格不入。

“影三,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只是大人的一條狗,大人才是你主子,你做不成人。”

“背叛主子的狗是什麼下場,你應該最清楚,影三,別做你的春秋大夢了。”

宋聽閉了閉眼,用力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