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的鐵騎無數次從我身旁甚至從我身上踏過,五臟六腑都險些被踩碎,但大公子將我弄得滿臉血汙,他們沒有認出我,也沒看出來我還活著。”

“而且……而且……”說到這裡,周桐已經完全說不下去,數度哽咽,緩了很久,他才繼續說,“他們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大公子的身上。”

如果說端王楚明耀是大衍的戰神,那麼端王的兩個兒子就是小戰神, 突厥人不知在父子三人身上吃過多少虧,早已對此恨之入骨。

眼下父子三人都死了,突厥人簡直高興到發狂。

或許是覺得一箭射死楚淮清還不夠,他們竟然用繩索將他的胳膊綁起來,系在戰馬上,拖著他縱馬大笑。

周桐當時就躺在死人堆裡,眼睜睜看著那群該死的突厥人折辱楚淮清,卻無能為力。

他想衝出去,拼著最後一絲力氣將楚淮清搶回來,卻因為被楚淮清點了穴道無法動彈。

一直等到天徹底黑下來,突厥人已經衝進邊關在沿途城鎮殺燒搶掠,他的穴道才終於解開了。

那天是十五,一輪圓月掛在夜空,慘白的月光灑在死人堆裡,周桐費勁地爬起來,站在血流成河的死人堆裡,四周寂寂,連蟲鳴都不聞一聲。

他第一反應是茫然,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要去做什麼。

他左右轉了轉,卻始終不敢看向身後,好像只要他不看,心底最後的那絲僥倖就不會破滅。

他不敢看、不忍看、不能看。

卻終究還是要回頭。

“宋聽。”周桐雙目猩紅,從肺腑之間擠出來的血似乎漫上了嗓子眼,滿嘴都是血腥氣。“你知道我是怎麼轉過身,怎麼朝著大公子走過去的嗎?”

“他們把他掛在旗杆上,就這麼高高地掛著,就像一件炫耀勝利的物品,就那麼掛著……”

楚淮清渾身血肉模糊,周桐都不敢認,他不相信這個人是他的大公子,可他又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就是他的大公子。

那一刻,周桐真想就那麼也死了。就死在楚淮清的身旁。

他們明明說好的,要永遠在一處,哪怕黃泉碧落,他都要追隨著這個人。

可他忽然記起對方附在他耳邊說的話。

他得活下去。

他要殺光突厥人,殺了長安的那些人,要為楚淮清報仇。

還要帶楚淮清去看江南的桃花。

“宋聽,是仇恨支撐著我從死人堆裡爬出來,從漠北迴到長安。”

“你們所有人,都要為此付出代價!可就算你們死一千次,一萬次,也不足以抵消當年犯下的罪孽。”

當年的回憶太過慘痛,周桐卻在心底想了一遍又一遍,沒有一日敢忘記。

尤其是楚淮清最後朝他笑的模樣。夜夜在他夢裡出現。

“宋聽,我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復仇,所以要麼你現在就殺了我,要麼就等著被我殺死。”

玄甲軍全軍覆沒是當時震驚朝野的一樁大事,從朝臣到百姓,沒有人願意相信這支不敗之師會敗得這樣突然、又這樣慘烈。

許多人都認為是楚淮清叛變,帶著玄甲軍蟄伏起來,預備向朝廷發難,替父母兄弟復仇。

直到朝廷的人趕赴漠北,看到那堆積如山的屍骸,才敢相信玄甲軍是真的敗了。

甚至於無一人生還。

訊息傳回長安,有人猜測是楚淮清為了給端王復仇,勾結突厥人,卻被反咬一口。

否則實在很難解釋玄甲軍為何會敗得這樣慘烈。

如果是端王謀逆之前,應該沒有人會相信這個猜測,但當時端王府剛剛出了那樣的大事,楚淮清情急之下做出糊塗事,似乎合乎常理。

更甚至於,或許玄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