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一聲,原本安靜的男人忽地劇烈地掙扎起來,艱難地抬起頭,聲嘶力竭地大吼:

“指揮使大人!下官是冤枉的!”

宋聽表情似笑非笑,不緊不慢地走到男人跟前。

矮下腰,修長的手指輕輕扼住那截佈滿橫肉的脖子,輕聲道:“是嗎?”

“請大人明鑑,下官真的是冤枉的!”

宋聽鬆開手,早有立在身側的錦衣衛遞上香巾。

宋聽接過來,慢吞吞地擦拭著手指,目光輕飄飄地落在男人身上,三言兩語間便定下對方的生死:

“梁大人說自己是冤枉的,那因你而死的三千災民,他們如何算?”

從三月下旬開始,江南多地暴雨連綿,導致蘇、常、松諸郡皆被淹沒,週迴千餘里,百姓流離失所、死傷無數。

而朝廷派下來的賑災糧,卻被當地郡守梁豐燁貪沒,致使饑民遍地,怨聲四起。

更有饑民不堪折磨,自發組織起來,跟朝廷對著幹。

梁豐燁怕事情鬧大,大肆坑殺流民。

訊息傳到皇帝耳朵裡已經是一個月之後的事情。

皇帝龍顏大怒,命錦衣衛指揮使親下江南,將江南郡守梁豐燁等人押解回京。

沒想到人竟然拋下一家老小躲到了這裡。

“梁大人,你愧對陛下、愧對太后,更愧對百姓,你死不足惜。”

男人清雋的面容上沒有任何表情,手裡的人在他面前仿若一個死物。

“大人還有什麼話,等到了昭獄再說。”

梁豐燁剎時臉色慘白,頹然地跌坐在地。

畫舫內的脂粉味愈發濃烈,宋聽從踏進此處之後就始終緊鎖著雙眉。

待解決了梁豐燁之事,便一刻都不願意多留,淡淡道:“帶走。”

他並不想多看艙內的人一眼,這些人多數衣衫不整,想也知道在錦衣衛進來之前都在做些什麼勾當。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一剎那,目光卻不經意地從一個紅衫男子的身上掠過。

那真的只是很隨意的一瞥,幾乎只是轉身時下意識帶了一眼。

但就是因為這一眼,宋聽忽然便頓住身形。

一雙狹長的眼眸緊緊鎖在男人身上。

跟在身後的小五警惕地環顧四周:“大人,可是此間還有什麼問題?”

宋聽卻看都不看他,抬步朝那個紅衫男子疾走了過去,卻又停在對方兩步之內。

視線長久地落在對方身上。足有半盞茶之後,才緩緩啟口:“抬起頭來。”

那男人卻好似沒有聽見這聲命令,戰戰兢兢地將頭埋得更低。

宋聽更近一步:“本座讓你抬起頭來。”

那人還是不動。

從來沒有人敢如此無視自家大人,小五當即亮出長刀:“大膽!”

眼看著那柄寒刀就要刺向男人,滿頭珠釵的老鴇撲上來。

她抱住小五的雙腿,嗚嗚咽咽地哭訴起來:

“大人饒命啊,我們懷月不懂事,我代他向您道歉!”

“但是我們規規矩矩做生意,絕不敢冒犯大人!懷月——”

老鴇側身轉向紅衫男人,“還不抬起頭來讓大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