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聽又朝前走了幾步,站到了那塊牌位前面,也看清了上面刻的字:

【愛子董筠溪之靈位 父董茂林立】

也不知道是不是地窖裡的溫度實在太低,宋聽竟也有一種脊背發寒的感覺。

他張了張嘴,聲音壓得很低:“董大人,您苦心孤詣破壞董筠溪想要守護的家國故土,就不怕他在九泉之下寒心嗎?”

“哈哈哈哈哈哈……寒心?楚明煥母子倆踩著數萬將士的屍骨登上九五之位、尊享榮華的時候,有想過筠溪和那些將士會不會寒心嗎?”

“還有你,宋聽,似你這等為了權勢地位不擇手段的奸佞小人,章炳之那老賊手底下的一條狗,有何資格評判我?我呸!”

董茂林怒目圓睜,氣喘得斷斷續續、呼哧呼哧的,讓宋聽想起被割了喉的周林。

那是端王府的老管家。王府出事的那天,他領著錦衣衛前去拿人,老管家攔在前面,就被一個錦衣衛一刀割了喉,頓時鮮血四濺。

老管家卻還站著,捂著喉嚨痛苦地掙扎了兩下,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不消片刻就氣絕倒地。

楚淮序就在旁邊。

他像是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在王府的變故,更不敢相信眼見的這一切,愣了很久之後才發瘋似的向他衝過來。

卻忘了自己喝下了軟筋散,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重重地摔在地上。

然後被兩個錦衣衛擒住。

那雙充滿震驚的、含著深重恨意和憎惡的眼睛,反反覆覆地出現在宋聽的夢裡,每每都叫他驚醒,醒來時一身冷汗。

“既然被你們發現了,便是老夫輸了,是老夫沒能鬥過你們,要殺要剮隨你們便,你也不必在此惺惺作態。”

“只是……”在宋聽愣神之際,董茂林已經衝到了他面前,用力往他胸口推了一把,眼底是瘋狂的恨意和嫌惡,好像宋聽是什麼髒東西,不配靠近這塊牌位。

但說到後面,神色中又露出那麼一點脆弱,他望著那塊漆黑的牌位,輕聲道:“只是希望你不要忘記我兒是因何喪命。”

那一推幾乎是用盡了董茂林全部的力氣,他很快就體力不支跌在地上,索性便那樣就地坐著。

乾瘦的雙手顫巍巍地撫摸著牌位,極輕極小心,渾濁的目光裡滿是慈愛之情。

這五年,董茂林過的其實很不容易,一面同突厥人暗通曲款,一面又要經營紅蓮教,更重要的是得防著錦衣衛。

那姓宋的就是條十足的瘋狗,稍有差池說不定就會被發現,到時別說是替筠溪報仇,等待他的只會是萬劫不復。

他深知要砍倒大周這棵大樹絕非一朝一夕的事,為此每日如履薄冰、一刻都不敢懈怠,結果呢……

結果萬千經營,一朝付諸東流。

他的所有隱忍、所有籌謀,都成了笑話。

而這一切,都拜眼前這個人所賜。

還有那個楚淮序。

那個眼裡只有兒女情長的蠢貨。連親族的血仇都能說忘就忘。

董茂林此刻只後悔信錯了人,他自己恨極、怨極,便以為姓楚的也會是同樣的感受。

沒想到……

“兒啊,是為父對不住你,對不住你啊……”

這本該是叫人為之心酸的一幕,宋聽卻漸漸失去了耐心。董茂林的失聲痛哭叫他想到如今不知在何處的楚淮序。

他雖然敬佩董筠溪,因此也耐著性子同姓董的這個老頭說了那麼久,然而淮序還下落不明,解藥也沒有下落,他實在不想繼續浪費時間。

他也已經承受過失去的痛苦,萬不能再承受一次。

再是冷血無情的人,也會有承受不住的時候。

“楚淮序在哪?”他扣住董筠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