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從安見到黃嶺的一剎那,雖然被這破天的喜訊衝昏了頭腦,卻也隱隱加重了對他背後那個林姑娘的好奇。

怪只怪當年在長安侯府時,她絞盡腦汁要尋梅子黃時,曾經試了各種辦法,最終發覺世人的傳言為真。這個戲班子當真不普通,不說大乾,好似是這天底下就沒什麼權勢能威脅到它的。

如今答案就在眼前,她稍微一想便是抓心撓肝。不知這位林姑娘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當年她花費不少心思,從朝堂江湖各路關係途徑收買訊息,最終也只得了句不知真假的“黃班主好酒”,甚至因為各地傳信口音有異,這位班主究竟是姓黃還是姓王也未能有個準確答案。

如今既有梅子黃時的光環加持,那她咬死了不能插手管事的條件便也作廢。為了避免尷尬,她便私下找到夏蘭和笙歌二人,將四幕戲全盤相托,相關的一應事務安排也全由酒坊、歌舞坊和戲班子三方的代表詳談敲定。

至於最終的結果如何,她是一句也未曾問過,只管將手上的戲稿盡力做完交了出去,之後便悶頭睡足了一天一夜,醒來時正被外頭的煙火轟鳴聲嚇的心臟狂跳,愣了一會兒才發現天色竟然已經黑透了。

聽著外頭的熱鬧,默默算了回日子。

不知今夜安排的是什麼寶物,能不能讓那個假王爺輸的雖敗猶榮。

鬥富一事當時是交給了夏松的。聽說這小子連日裡忙進忙出,連櫻桃也會常常跟著不見。

推開窗子便是街道的車水馬龍,顯得大廳的喧鬧反而輕了許多。

夜風吹入,撩動她袖上綴著的幾層薄紗。不知何時天氣已經這般和暖,卷著僅剩的一絲涼意與花草香氣,那種春末夏初的感覺讓人恍惚。

猶記得初到此地時,一切都格外新鮮。她卻滿心都在圍著鄭和宜打轉,偶爾在關注爺爺的健康之外,能對謝氏的族中事務稍稍過問幾句已是難得。

所以在那時的外人看來,她當真是個不思進取,戀愛腦的大紈絝。

曾法書走進門來,先瞧見窗子開啟,外頭一輪明月高懸,又見謝從安坐在窗邊低著頭,以為她是傷心,一瞬繃緊,又發覺這人在笑,才輕輕鬆了口氣,散了緊張,“想到了什麼這麼開心?”

見到來人,謝從安先是一怔,大概是睡了太久,反應遲鈍,緩了幾緩才說出那句話來:“不是讓你跟著蘭姐姐……”

“他們兩姐弟身邊都請了縣城裡最厲害的武師,一日三班的換人護著。櫻桃與夏松在一處。陵化這地方也不大,就算真有什麼刺殺的高手出現,我再趕去也來得及。”

曾法書熟門熟路的點了燈燭又拎起桌上的茶壺過來坐下,待嚐了那冷透的茶水,無奈的瞥去一眼,“總盯著我幹嘛?”

見他隨手將冷茶潑往樓下,謝從安又沒忍住笑,“沒什麼,想起了當年在清風明月閣裡,你帶我偷聽牆角的事。”

曾法書抓著竹扇抵住下巴,唇角一勾,“怎麼這時候偏還回味起來。”

那時的謝從安突然出現,將閣中的一眾小倌嚇得到處躲藏。後來弄清楚了她的目的只為韓玉,他便順勢將人接到了自己屋裡。

的確,一個被常年養在溫泉行宮的琴師,忽然間就到了長安,這種事情怎麼看都有著幾分不尋常。畢竟人又被聖上親賜到了侯府後宅,她就算再是個遲鈍的草包也知道該要問上一問。

左搖右擺的紙扇之後,一雙狐狸眼看似平淡無波,唇角微動。

“彼時我尚不知你有功夫在身。”謝從安掃過一眼,狀似無意的丟出句話來。

此話一說出口,空氣中的那份輕鬆愜意頓時凝固。

紙扇輕闔,曾法書輕輕笑了。“果然還是有事問我。”

他用茶水沾了沾唇,實在是難忍那又冷又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