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追不放,“那麼有沒有可能,你沒有權衡那些‘反證’,你在堅持那種‘不可能實現的主張’,像洛克講的那樣呢?”

馬丁轉臉對著她,露出默默懇求的神色。“你認為我是那樣嗎?”

西莉亞平靜地說,“對,我認為是。”

“我很遺憾你……”他的話哽住了,她也幾乎聽不出這是他的聲音了。

接著,他有氣無力地說,“那麼……我放棄。”

馬丁垮了。洛克是他崇拜的偶像。西莉亞用他來對付馬丁,那段話直刺馬丁心中。不僅如此,他像一臺突然出了毛病的機器,裡面亂折騰起來,變得控制不住自己了。他臉色煞白,張著嘴巴,頜部松垂,斷斷續續地說些不連貫的話,“……去告訴你們的人停了吧……關閉算了……我確實相信,或許我不夠好,但不光我自己……我們尋求的東西會發現的……會的,一定會的……不過在別的什麼地方……”

西莉亞嚇呆了。她幹了些什麼?她本來只想嚇嚇馬丁,讓他看看她認為是現實的狀況。但並不想,也不希望做得這樣過火。顯然,兩年多積起來的壓力,他獨自挑起的艱鉅重擔,都一直在折磨他。這一點,眼下已一清二楚了。

又是馬丁的聲音。“……乏了,太乏了……”

聽到這句句洩氣的話,西莉亞心裡產生了一種強烈的願望,想把他摟在懷裡安慰安慰他。這時,她突然悟到將要發生的什麼事了。她毅然決然地說,“馬丁,咱們離開這兒吧。”

打邊上經過的女招待好奇地瞥了他們一眼。西莉亞已站起身來,招呼她說,“把這頓飯記在我的帳上。我這朋友有點不舒服。”

“好的,喬丹太太。”這姑娘把桌子小心地向外移了一下。“要我幫忙嗎?”

“不用,謝謝,我對付得了。”她扶著馬丁一隻胳膊,推著他走到外面的酒吧,那兒有樓梯通一排客房。西莉亞的房間近樓梯口。她用鑰匙開啟門,兩人走進室內。

飯店的這一部分也是從詹姆士一世時代保留下來的。長方形的臥室,天花板很低,上面是長條交織的圖案,牆上有橡木護壁板,壁爐是石塊砌成的,帶鉛條的玻璃窗都比較小,使人想到玻璃在十七世紀時是貴重的奢侈品。

床很大,四根床柱上有個頂篷。晚餐時間女侍來過,床已給侍弄得馬上可以就寢,西莉亞的長睡衣也給放在枕頭上了。

西莉亞在思量,誰知道這屋裡經歷過多少往事:古代家族中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風流韻事、齟齬爭鬥等等。好吧,她想道,今晚還會添上一件呢。

馬丁站在一旁,仍昏昏然痛苦難言,神情迷惘地注視著她。她拿起睡衣朝浴室走去,輕聲細語地對他說。“上床吧。我一會兒就來。”

見馬丁依然兩眼盯著她,並不行動,她走近他低聲說,“你也……”

只見他胸部挺起,發出一聲終於透過氣來似的嘆息,“天哪!”

兩人相互摟抱著的時候,她像安慰小孩一樣撫慰著他。不過時間不長。

西莉亞知道這件事可說遲早必定發生。他們在劍橋初次見面時,兩人間就閃過一種遠比一見鍾情更為強烈的慾望。從那時起,西莉亞就意識到,問題根本不是“會嗎?”而只是“什麼時候?”

選擇此時此地滿足心願,從某個意義上說是偶然的。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馬丁突然處於頹喪和絕望的境地,這時急需從外部給以力量和慰藉。不過,這事即便不在今晚發生,其他時候也會同樣發生的,他們每見一次面,就使這事發生的時刻更近一些。

馬丁在狂熱吻她的時候,她一邊回吻,一邊也感覺到他的結實的身體。

在她腦海的一個凹角里,她知道早晚要正視這個道德問題,要掂量其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