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生死難料。卿樂這麼些年只能逼著自己不被這些困苦過往糾纏,才能將君策拉扯長大,即便有諭璟和瀾珊在,可是陪伴君策更多的當然還是卿樂。

卿樂和顧筠謝洵當年對待顧枝的想法其實別無二致,無論是不讓君策接觸武學亦或是從不與君策提起過往,都是為了下一代人不再被仇恨和意氣捲入紛爭,卿樂所要的不過是君策能夠在這方寸之地安穩度過此生。至於復仇她不是沒有想過,可是後來傳來的訊息也已經說過了那個舉世皆敵的魔君死在了魔宮孤山上,那麼仇恨又該落向何處呢?

扶音順著卿樂的手指看向黑暗裡隱隱約約可見凌厲字跡的木牌,那些文字此刻落在眼中便那般深刻清晰。顧枝的本名是“君衣”、顧筠當年最喜歡喝的酒是“梅子酒”、君洛的姓氏是“君”字……原來一切,都早已有跡可循。

卿樂看向扶音,她擦了擦眼角淚水,蒼白神色間又露出了那個讓人一眼看見便要融化心頭的溫婉笑容,她輕聲問道:“那你呢?扶音,你又是如何和顧枝一起長大的?”細細端詳木牌字跡的扶音愣了愣,她收回視線,看到了女子那雙溫柔似水的眼眸,突然覺得和顧枝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樣相像。

扶音微微低下頭,開口道:“當年在奇星島東境,因為我父親是那一地有名的鄉紳,祖輩也曾在朝中當過大官,所以家境殷實,在那方圓之間都是一等一的大戶人家。可是落入那些惡鬼眼中,自然成了最該搜刮一空的藏金庫,於是一夜之間滿門覆滅,血流成河。那時我年紀還太小,只記得是我孃親和大哥拼了命將我送入了青瀲山中,後來我一路逃亡,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逃出深山。

不管不顧地在深山中跑了一天一夜,僥倖未有遇到什麼豺狼野獸,可年幼的我卻再也不堪路途遙遙和一路顛簸,竟是昏死了過去。那夜大雨滂沱,我發燒燒得厲害,迷迷糊糊之間便看見了不知為何上山的顧枝,他將我帶回了浮山湖畔的竹屋,先生醫術絕世,撿回了我一條性命,自那以後我便在竹屋住了下來,後來跟著先生學了醫術。”

扶音娓娓道來,慢慢收斂心緒的卿樂不再那般難以抑制的失魂落魄,她伸出雙手握住扶音的手腕,冰涼的指尖傳來了難言的暖意,扶音抬起頭淺淺一笑,她聲音微微顫抖:“樂姨,對不起,是我沒有做好答應先生的事情。如果我早點發現,顧枝也能早些和您相認,不至於現在還要天各一方......”

卿樂搖搖頭,她牽著扶音走到了樹下,輕輕探出一隻手掌扯下了書寫著“衣”字的木牌,她嘴角帶笑,緩緩道:“這是君策寫得最多的一個字,小的時候應該只是因為這個字筆畫少寫起來方便,後來長大了卻不知道怎麼就覺得這個字一筆一劃多了幾分韻味,於是寫的最多,也寫得最好。”

說著,卿樂又隨手指了指其中的幾塊木牌,皆是不同字型的一個“衣”字,但無一例外,盡數帶著少年心緒的揮灑。卿樂將正楷書寫的“衣”字木牌遞到扶音手中,她低聲說道:“這個你收好,今日的事情便你我知曉就是了。以後不用告訴顧枝他的身世,我也聽說過‘地藏顧枝’的傳聞,他已經有了自己的路要去走,無需再被其他的東西牽扯腳步。即便相認了又能如何,仇恨綿綿不盡,若是到頭來一場空又能如何?”

卿樂鬆開扶音的手掌,她獨自走向院門,輕聲道:“我去接君策回家。”

似有所感,扶音微微上前,伸出手就要抓住女子的肩頭。

就在此時,敲門聲緩緩響起,長短有序,悠揚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