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男子和傅慶安始終站在城牆高處旁觀,安靜地看著城裡某些隱秘的角落處不易察覺的異樣,有時甚至在他們沒有反應過來之時,暗裡的交鋒就已經開始又迅速落幕,試探、短暫、難以捉摸,陽光下發生在岑方城中的一切都顯得那般詭譎,現在若是還有旁人在一側,恐怕還會覺得這座城池一片安靜祥和,雖然沒有一個人,但至少落得閒適。

可是,酒樓裡突然炸裂開來的酒罈子、茶館裡激射而出的尖利棋子、屋簷下數不清的寒芒閃爍、街道上難以察覺的空洞和底下的尖銳、湖邊蘆葦叢深處的開山巨弩、湖底裡暗藏殺機和暴戾的雙眼,一道道一關關,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萬劫不復的境地。這哪是一座空城,這是世上最為險惡陰沉的一座鬼門關,看不見的敵人才是可能一擊斃命的大恐怖。

少年數著時間,此時隔著他與那尊神秘惡鬼的第三十六次交鋒已經過去了一炷香時間之久,危險隨時會再次降臨,但少年已經不再被動地等待和防禦,他開始潛行在難以揣測的路線上,有時甚至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大街上,但就是讓人捉摸不住,彷彿下一刻只要一眨眼就會失卻了蹤影。

少年來到湖邊,他隱約察覺到岸邊水草深處藏著巨大的威脅,而且他也有種說不出的預感,最後的交鋒應該就會發生在這湖邊。此時距離少年踏入城池兩人開戰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看著天邊日光漸漸西斜,少年感覺緊繃的身體開始有酸澀之感湧了上來,他不知道那惡鬼是否也有同樣的感覺,但至少知道那惡鬼經歷了這一次次交戰之後不可能毫無損耗。

少年轉身離開湖邊,再次潛入了樓閣之間,在角落裡穿行著,他要做好最後的準備,夜幕降落之時就是最後的戰鬥了。

黃昏的光芒照進來,乾淨的木板地上一片光滑明亮,少年蜷縮在暗處角落裡,收斂住了全身所有氣機,慢慢恢復著元氣,他聽著強壓下來的心跳聲緊迫了全身的血液,在身體裡無聲無息地橫衝直撞。少年回想起了六師父當年在潛行的山洞裡對自己說過的話:真正的戰鬥不只是場面的浩大和聲勢的駭人,更重要的是能夠抓住所有的機會,一擊斃命地擊倒敵人才能得到最終的勝利,而在這其中需要付出多少的忍耐和考驗,問自己的心就好了。

少年撫摸著手臂上綁著的匕首,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平靜和安定,他聽著萬籟俱寂的黑暗降臨,然後身影閃爍,從陰影中一掠到了城池內的湖邊草叢深處。他趴伏在泥濘的溼地上不管不顧地穿梭著,憑著直覺和感應,向著某處而去。

巨弩旁的一根輕飄飄的草葉上蹲著一個黑影,長長的袍子浮在半空中,包裹著一個小小的身軀,等待了三個時辰的黑影一動不動,只是等著最後的時機到來。

一切只是一瞬間的事,當少年從湖水裡飛掠而出時,黑影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機括轉動的聲音還未落下,刺耳的破空聲就劃開了黑夜,巨大的弩箭彷彿有了生命般調轉方向鎖定住了少年,然後一往無前地衝去。

少年搬著一塊巨大的石頭從半空中迅速下落,然後順勢一滾躺倒在草叢裡,雙手奮力將巨石投擲出去,沾染了湖水的巨石甩開渾身的水珠,帶著視死如歸的力量和弩箭狠狠碰撞,夜空下響徹起震耳欲聾的爆裂聲,隨後無數細散的碎末猶如雨點般灑落下來。

少年早已藉著勢道滾動到了巨弩之下,可當他在漫天碎石中抬起頭來卻沒有找到那蹲守的黑影,少年沒有絲毫猶豫地迅速離開地面,躲過了猛然竄出地底的無數尖刺,少年轉身奔跑起來,不斷變換著身形和角度,躲過了迴旋飄過的無數鋼針,然後少年抓起準備好的一根根巨大竹竿,積聚起全身的力量向湖中投擲而去,呼嘯聲不斷在半空裡閃過,砸入水中激起無數沖天的水柱,少年面色沉凝地重複著單調的動作,他無比確定那惡鬼就躲藏在湖底深處,因為那裡肯定就有著最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