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灼的氣息。

顧筠撩起馬車一側的簾子,雙眼視線投向黑煙升騰處,馬車晃盪過雜草叢生的小徑,視野驟然開闊,顧筠也終於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那堆積如小小山丘的,屍體。

枯枝,敗葉,荒草……一把火在烈日之下便足夠旺盛,捲動著舔舐著,那堆疊擁擠的屍山完完全全地遮掩在了濃煙中,火光跳動著,彷彿將那份灼熱也送入了眼中,坐在馬背上晃晃悠悠的中年男子眯起眼,眼底深處一片淡漠。

顧筠閉上了眼,一幕幕,在眼前又在心底。

他已見過太多這般的慘狀,未曾習慣,人的性命無論在何時都不該如同草芥,天地之間哪還有比生死再大的事情?

他曾在一處又一處的屍山中找尋著,汙了雙手髒了衣袍,三天三夜,宿微城外每一處戰場他都去了,沒有找到。

那個人死了,屍骨無存。

顧筠放下車簾,依靠著馬車的廂壁卸去了幾分氣力,幾縷散落白髮隨著風遮蓋住他的面容,那片悲慼,無人看見。

少年揹著竹簍走在後方,緊緊跟著手提竹籃的少女,他們走在出山的小路上,向著賦陽村走去。

賦陽村背靠青瀲山,遠離城鎮,算得上是偏僻之地孤零零的一座小小村寨,哪怕是席捲了整座奇星島的傾覆之亂也沒有多少烽火狼煙侵襲至此。安居此處的村民大多隻知日升而做日落而息的簡單道理,大字都識不了幾個,可這村名卻著實響噹噹得有著幾分氣派。懸掛村寨大門的那塊木匾上書寫的三個墨字更是鐵畫銀鉤入木三分,有些學識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乃是出自大家手筆。

這一切得從六十年前賦陽村那位橫空出世的神童說起,小小年紀便出口成章,更是自學成才連中三元,直入朝堂公卿,最後位極人臣,官拜宰輔。後來雖遭皇帝猜忌被迫請辭返鄉,卻也毫無怨懟,一心一意在這偏僻村寨中當一個閒散先生,開了間小小私塾,謝絕一切外人往來,漸漸地都快沒人記得那喜歡坐在院中喝幾兩小酒的老頭曾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臣了。也只有那些喜歡唸叨往事的老人家,還會不厭其煩地與子孫提起當年朝廷親自派人將那塊木匾懸掛在村寨大門上時的氣派。

少年與少女沿著山間小徑走進村子裡,先是去了寡居多年已是年過花甲的張家老太家中送去了五日分量的藥材,並細細叮囑如何煎制如何服用之後才向著李家走去。

推開李家兩扇虛掩的破敗木門,少年少女二人被一群衣衫襤褸的稚童團團圍住,他們昂著瘦削的臉嘰嘰喳喳著,少女笑著取出籃子內的一些小巧吃食一一分發下去,不過比這群孩童大了幾歲的少女此時卻像是個小大人一般,將一群吵吵鬧鬧的孩童哄得服服帖帖。

少年走進李家昏暗主屋內,坐在木椅上的老者起身接住少年遞過的竹簍,滿是感激地說道:“真是多謝顧先生了啊。”少年點點頭,走向一側床塌邊,看著幾個躺在其上面色蠟黃的孩童,眉間深深皺起。

老者放下裝滿藥材和一些吃食的竹簍也走了過來,無奈地嘆道:“唉,婁中城那位大人又發了瘋,城中已經幾日不得安寧,我也只救下了這幾個孩子,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老者說著說著低了聲音,許是覺得對一個孩子說這些太過殘忍便轉移開了話題:“你們今夜也還是到魏先生那住下?”

少年點著頭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是的。先生要明日才能回來。”

老者皺起眉:“又是秀欒城那位大人?”

少年沉默片刻,哼了一聲,而老者卻長長嘆了一口氣。

顧先生那般驚才絕豔舉世無雙的人物,真不該在這已然見不到光明的奇星島耗費了自己的年月。

可是,若沒有顧先生,又得有多少人死在那群惡魔的刀劍下?

老者看著小院內外這幾年勉勉強強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