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從他袖口處和體內氣海中湧出的氣息像是兩隻巨大的手掌托住了她們的身軀,終於止住了下墜之勢,像是承載著雲海緩緩飄落。

可是在扶音和卿樂的眼中,站在半空中露出微笑的顧枝身後,睜開雙眼的紅袍魔君不知何時一步跨出就來到顧枝身後三寸之間,然後一隻潔白手掌穿透了顧枝的胸膛,鮮血噴湧而出,顧枝嘴角的笑意凝固,眼中的明亮光華在一點點黯淡消逝,扶音和卿樂同時高喊出聲:“不!”

刺破身軀經脈骨骼的痛疼瞬間掌控住了顧枝的思緒和心神,可是看著終於不再被裹挾在山石之間的扶音和卿樂在真氣的護持下緩緩落向海面,顧枝還是拉扯出笑容,他竭力張開嘴,輕聲說道:“再見。”

再見,那些註定還是隻能遺憾不捨的過往;再見,那些說好了要再一起喝酒的故人舊事;再見,那些再也看不見也再也無法實現的未來;再見,終於重逢的至親和他存在這一生的所有情感的歸宿。

那隻穿透胸膛的手掌帶著鮮血緩緩抽離,顧枝手握長刀轉過身,直面神色冷漠的魔君,已經被鮮血浸染鮮紅一片的白衣終於只剩下了可憐的碎片,顧枝握著那把漆黑的長刀,那把被世間眾生喚作太平刀的長刀,然後所有的真氣和刀芒都倒卷灌注在刀身內,顧枝抬起手,用盡最後的氣力和心神遞出了最後一刀。

天地間,不再只是出雲島和秦山一境之地,而是汪洋之上的一百零八座島嶼,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聽見了那一聲長刀出鞘的聲音,如龍吟如鳳鳴,而當人們抬眼望去,在天地的最北邊,出現了一盞足以和天上烈陽明月爭輝的光亮,在不斷地膨脹綻放,最終天地間就只剩下這一抹光亮,佔據了所有人的視線和心神。

長刀越過時間的沖刷和虛無的阻擋,帶著一種命中註定和毋庸置疑出現在了魔君的身前,然後刀尖刺入了他緩緩抬起的手中,刀芒依舊不絕,還要透過掌心去往魔君的胸膛,最終止步於紅袍之外一寸之間,只差一寸。顧枝的身影如破敗的枯葉,被風一吹,寥落飄搖,從魔君的身前眼中墜落消逝。

秦山山巔附近的臺階處,好不容易攀登上來的兩個年輕人跪倒在地,可是在他們喘息間最後所看見的,卻是顧枝遞出最後一刀,然後從魔君的身前墜落,捂著斷臂處的於琅和臉色蒼白的周厭同時高喊出聲:“不!”同樣在武道一途登高遠行的他們很清楚,那樣不留餘地和竭盡全力的顧枝就是在尋死,而且看著顧枝已經消失不見的身影,恐怕存活就真的成了奢望。

海面上,那一艘小舟臨近秦山的時候,天地間就已經被光亮佔據,站在船頭腰間懸掛長短兩刀的徐從稚和揹負竹鞘木劍的程鯉同時仰頭望去,看見了那兩個被真氣護持著下墜的身影。

徐從稚和程鯉同時拔地而起,程鯉抱住了扶音奮力掙扎的身軀,徐從稚接住了心神激盪之下昏死過去的卿樂,他們回到了小舟上。君策趕緊接過孃親,小心翼翼地護在小舟甲板上。

程鯉抱著泣不成聲撕心裂肺的扶音跪坐在小舟船頭,程鯉無助地抬頭看著徐從稚,只能輕輕拍打扶音的肩頭和後背,低聲安慰著:“沒事了,沒事了。”

徐從稚緊緊咬著牙,知道唯有因為顧枝才可能讓扶音如此失魂落魄和聲嘶力竭,他回頭看了一眼君策,然後看向程鯉說道:“我去看看。”說完,徐從稚身影掠過海面,沿著山崖攀附而起,眨眼間就消失不見。

扶音雙手緊緊握住程鯉的手臂,已經哭得嗓子沙啞的扶音似乎要將所有的委屈和悲傷都在此時此刻盡數宣洩,在失去了家宅和爹孃之後,扶音也失去了先生和魏先生,現在呢,就連顧枝都要離去了,從那夜風雨知州,她從未如此的絕望和無助,她只能依偎著程鯉,低聲呢喃著:“救救他,救救他,救救他……”

程鯉嘴唇微顫,一直以來都生人勿近清冷孤絕的程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