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每每都會停步於筆墨落在少年英雄走入一個僻靜安寧村落的時候,會沉湎於那個藏起鮮血淋漓的長刀坐在石頭上為牧童吹響竹笛的少年,會仔細看著那一段記載少年英雄第一次飲酒而牽腸掛肚的字句。

炊煙篝火、原野荒草、山林溪澗、雲海晚霞,這些平凡事物好像都只是隨處可見的落葉碎石,可是不知為何,遠遊山外路程遙遙的君策就會不自覺地溺在這些再尋常不過的敘述中,一字一句翻來覆去地看著,幾乎就要把那些墨痕字跡都牢牢刻在腦海裡。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獨自坐在客棧屋中秉燭翻閱,居然看著那一段記述少年英雄和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故事不自覺地流下淚來,就連君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可就像是有人拿起一根細針在心上戳了一下,那種震顫神魂和骨血的顫慄感讓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撫摸著那些文字的痕跡,如身臨其境如感同身受。

走在最前方的張謙弱打著哈欠抬起頭,不遠處的巍峨城池已經輪廓分明,他轉頭看了一眼,身後那兩個傢伙還在自顧自沉溺於各自的思緒中,張謙弱揪住毛驢的鬃毛,放緩腳步輕輕一掌拍在真頁的斗笠邊沿,把眯著眼睛輕頌佛法的小和尚喚醒了過來,迷迷糊糊的真頁瞪了一眼張謙弱,揹著桃木劍的小道士卻已經搖頭晃腦踱步至君策身邊了。

他一把按住君策捧在手裡的竹簡上,嚇得君策趕緊雙手攥住書頁,張謙弱無奈道:“雖然你平時看起來老氣橫秋卻實在年紀不大,可是也不至於還像個孩子一樣對這些江湖故事如此神往念念不忘吧,我是因為小時候在道藏之外唯有與其作伴才情感深刻些,你倒是怎麼手不釋卷起來了?”

君策輕輕將書卷收起,拍了拍毛驢的腦袋然後摘下水壺喝了一口水,答非所問:“寶鹽城到了?”張謙弱也不再調侃,打著哈欠點點頭,真頁也已經重新與他們並肩行走。

寶鹽城不愧是松瓶國四大名城之一,更不愧是“金瓶潭十三城”之首,臨近城門口不遠處,三個少年就已經聽見了震天響的喧囂聲從城池內逸散而出,他們手牽毛驢跟在綿延不絕的商隊鏢局車馬身後靜靜等待入城,竟是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才終於將文牒路引遞給城門守衛。

城門口附近有許多簡易搭建的茶攤酒肆,若是等待入城太過漫長煩悶,花上幾顆銅板喝一口涼茶也是不錯的消遣,那些茶攤酒肆的店小二都熱情熟絡地招攬過往行客,看著臉上洋溢的笑意,看來一日的收成也不錯才對。

三個少年入了城,將毛驢賣給了城門附近的一家客棧,然後三人就站在摩肩接踵車水馬龍的街道上茫然四顧,來自天南海北的行人商客猶如溪澗河流一般湧動著,三人最後不得已只能站在街角的僻靜處才能稍稍歇口氣,張謙弱扶著腰嘶了一聲,低聲道:“咱們好像不知道荀家在哪啊?”

君策小心翼翼顛了顛背後的包袱,斟酌著說道:“荀家應該在寶鹽城也不是岌岌無名之輩,否則無法走那麼遠的路去行商,找個過路人請教請教應該也能找到去處,早知道離開前問一問雷尚了,他來過寶鹽城又和林家相識,總比我們抓瞎要好。”

張謙弱撥出一口氣,面帶笑容走出街角,與一個行色匆匆的過路商人輕聲請教,那人聽到張謙弱是打聽荀家,居然饒有興致地停下了腳步,反問道:“你們認識荀家?”張謙弱愣了愣,笑著道:“曾與荀家家主有過一面之緣,途經此地特來拜訪。”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眼張謙弱的道袍打扮,又探頭探腦看了看身後的君策和真頁,這才說道:“那你們應該很久沒見過荀家家主了吧,他都臥病在床三四個月了,如今恐怕已是病入膏肓。這不,荀家祠堂這幾日都在議事,我們這些只是負責管理名下產業的掌櫃和主事只能靜等結果了。唉,只希望下任家主是個和荀老先生一樣願意以誠待下人的,不然我們可就有罪受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