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個孩子永遠地留在了那座遙遠島嶼上,所以少年在獨自一人慢慢長大的那段歲月裡,總是喜歡書寫“君衣”這個名字,自娛自樂,幻想著如果自己也有一個兄長的話,是不是就也會有人教自己如何爬樹下水,是不是遇到了有人欺負自己兄長也會擋在自己身前。

君策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這些事情,哪怕是孃親也同樣如此,因為君策知道孃親只會比自己更加思念,心中也會有更多的傷痛,所以孩子每一次都會因為自己幻想著兄長和父親還在的話是不是自己就能開心些而自責愧疚,覺得自己不該這樣惹孃親傷心,可其實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所以孩子就這樣慢慢長大了,習慣了把所有事情藏在心裡,在不斷的自責愧疚和悲傷思念裡成為了一個少年,一個坐在距離家鄉極遠也距離過去極遠的地方眺望頭頂月色的儒衫少年,一個好像其實還沒讀過多少書的讀書人。

落硯山下的長河蜿蜒流淌,河面寬闊驚濤駭浪,屹立水面的石橋寬敞平整,足夠那些行走天下的商隊安穩度過,米壑和手下的斥候兵士沒有直接和三個少年去往那座石橋附近,而是在遠處就停下了腳步,免得遇上了商隊引起不必要的騷亂,米壑坐在馬上看著三個少年,抱拳笑道:“山高路遠,希望還能有緣再見。”三位少年各自還禮,分別是道門佛門和儒家的正統禮儀,米壑燦爛一笑,調轉馬頭,幾人已經遠去,只有塵沙席捲身後。

三人在原地站立許久,這才動身穿過落硯山去往松瓶國,君策低聲呢喃:“由來征戰地。”張謙弱抬眼望向遠處,他雙手籠袖,輕聲說道:“其實道德谷山下一直不是很太平,除了毗鄰赤野又連貫至道德谷的霍眠谷,其他地方大多都是這樣摩擦不斷紛爭不停的格局,像是塵停谷與簡鳴谷就要時常有大戰綿延。

不是說道德谷的教化之功不足,也不是道德谷看似固步自封的獨居山上太過不近人情,而是人心素來便是世間最大的學問,山上求真問道修行的不也是個心境和心性?

所以道德谷的山下行走不是看得越多就要失望,也不是不去看便無事發生,而是要看見了這些註定不只是書上文字的紛雜世事,回頭再去看自己引以為傲的道德學問是不是太過務虛淺薄,還要去看自己的內心是否真的有那伏線千里足以牽連人事脈絡萬千?”

真頁點點頭輕聲說道:“漸次悟才有頓悟至,不是今日修習佛法,鑽研精深幾分有人當頭棒喝就能參透悟盡,就像那山間溪澗潺潺而流,匯江而後入海,滔滔不絕源源不斷,只有那些細微點滴連綿成江河湖泊,最終才能有汪洋大海,若是隻靠高處的雨幕潤澤人間,或是依靠地底深處的水源不絕,難道比之世間無數島嶼疆域都要遼闊無數的汪洋大海就能憑空造就了?”

君策走在石橋上,一步一步,他的耳中聽著流水拍岸,聽著浪花撞上頑石,聽著游魚躍出水面又落下,少年的腳印落在石橋上沒有絲毫痕跡,可是卻有一條細微脈絡從少年腳底蔓延開去,而後是數之不盡的無數脈絡細線鋪灑在大地上,串聯著一個個文字,也牽連著一個個故事。

少年身穿儒衫腰懸書卷,卻好似在這一刻才是一個真真正正的讀書人,步伐緩慢卻堅定,自有浩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