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洵對自己的實力和此時的狀態自然一清二楚,靠著衝破當年顧筠為給自己療傷而封堵的禁制,天地氣息驟然倒灌,再加上自己修習的獨特武道功法加以運轉,此時體內真氣比起當年全盛之時還要強上三分,可是註定不可能維持太久,那壯漢說得對,如果再這麼拖延下去,自己恐怕連登山的氣力也消磨殆盡了。

想到這裡,謝洵視線看向了不遠處重新退回山腳、沒能一步踏入階梯的瀾珊,雖然看起來毫髮無傷,可是體內真氣卻早被牽引,握刀的手掌也微微顫抖,謝洵再次吐出一口濁氣,走到瀾珊身邊,瀾珊抬頭與謝洵對視一眼,皆看出了各自眼底的無奈和決然。

謝洵拍了拍瀾珊的肩膀,輕聲說道:“沒想到多活了這幾年,我們幾個人還是要死在一起啊,這樣也好,不然商甯越年那幾個傢伙在下面找不到一起喝酒的人怎麼辦。”

謝洵嘴角露出笑意,似乎無可奈何又似乎終於釋然。其實他早就在等著這一天了,倒不如說此時能夠站在這裡的他才是由衷的高興。自從當年他獨自留在奇星島上,得知顧筠救下君衣之後,就沒有過一時一刻放棄去尋找當年一同在宿微城外迎敵的餘下幾人。

那些年他幾乎是走遍了八大海域,無論是光明島、金藤島這樣的繁華島嶼,亦或是林山島、承源島這些名聲不顯的島嶼,甚至是傳說裡的蓬萊島他都想過去找一找,可是最後卻一無所獲,再沒有任何當年“崆玄七俠”其中一人的訊息。

於是最後他帶著一身早已無力迴天的傷勢回到了奇星島,聽了顧筠的話,封禁住了全身的修為真氣,安安穩穩地在蒼南城裡當一個酒肆老闆,他依舊沒有放棄過尋找,只是顧枝和扶音百般勸說,他才答應交給醉春樓去尋找,也許總好過自己一個人毫無目的地在汪洋之上大海撈針,最後消磨掉了所有的生機。

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有放棄過,所以當瀾珊出現在守平小肆裡的時候他是那樣的喜悅,而在聽說了諭璟的事情後他更是毫無猶豫,心境驟然煥發生機,即便知道此行就像是那飛蛾撲火,他仍是義無反顧。

因為年少時曾結伴同行,因為殺戮中曾並肩而立。

瀾珊重新握刀,直起身子,謝洵抬腳走出一步,臺階上的那個模糊身影卻再次開口:“請貴客直接登山便可。”話音落下,即便那些山腳下的武道宗師們都有些疑惑不解,可是仍然毫不猶豫地讓開了登山的道路。

那模糊身影緩緩走下,謝洵終於看清了那人的容貌,面如冠玉、眸若星辰,青衫讀書人的打扮,可是眨眼之間又變成了一個背後負劍的年輕女冠,又一瞬是一個佝僂著腰鶴髮童顏的老者,最後來到山腳下則是一個兩鬢霜白的中年男子,面容平常,帶著淺淺笑意。

那人伸出一隻手,微微彎腰行禮:“請。”謝洵回頭看了一眼瀾珊,兩人並肩同行,拾階而上。

那人站在山腳一直看著兩人的背影遠去,這才收回視線,揮揮手,山下九人聚攏在一處,神色肅穆,那人伸出手指點了點,其中幾人也無需言語,領命而去,剩下四人站在原地,那人抬眼看向雲霧之外,輕聲說道:“你們去方寸島,把人帶回來。”四人拱手抱拳,轉身消失不見。

那人站在原地,怔怔出神,然後默默無聲拍掌,張大了嘴巴開懷大笑,卻無聲無息,眼中毫無笑意,一片冷漠,那人悠悠開口,輕聲說著:“厲害,厲害。”

看不到邊際和山頂的臺階之上,謝洵和瀾珊目不斜視地登山走去,其實就算看向四周也什麼都看不見,雲霧再次繚繞周身,如影隨形,瀾珊收刀入鞘,突然輕聲開口道:“謝洵,對不起。”

謝洵愣了愣,微微搖頭露出笑意,瀾珊繼續說道:“我不應該去找你的,何必都來這裡白白送死呢。”女子絮絮叨叨,一字一句都是埋怨,刺向自己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