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小院模糊晃在眼中,顧枝鬆開了伊伊的手掌蹲下身,輕聲說道:“大哥哥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現在就要離開了,但是大哥哥答應你,以後我一定會再回來帶你去鎮子裡吃糖葫蘆的好嗎?”

伊伊眨著眼睛,看著顧枝的深邃眼眸咧開笑意,她銀鈴般的稚嫩聲音回應道:“大哥哥,那你要跟我拉鉤,以後不可以騙人的哦。”

顧枝笑起來,伸出小指與伊伊拉鉤約定,他這才站起身將木桶遞給跟在身後的葉兒,然後伸手摸了摸葉兒的腦袋,輕聲說道:“走了。”

話語落下,顧枝已經在鄉間土路上越走越遠,好似只在眨眼的功夫間,葉兒和伊伊眯起眼睛也只能看見那個一襲白衣的模糊背影,並不寬闊的肩膀上卻挑起了他們眼中的秦山。

伊伊抹了抹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年幼的心裡知曉了離別的苦澀。葉兒低下頭摩挲著手中緊緊握住的木雕,其上雕刻著一艘乘風破浪的航船,有水手站在甲板上奮力撐起船帆,似有迎風獵獵作響聲傳來。

回到桃止鎮的顧枝在北方的城門門洞中站了一夜,他站在陰影中閉上眼睛靜靜傾聽,聽著鎮子裡來回穿梭於洞開門扉之間的百姓的腳步聲,聽著早早熟睡的孩童在睡夢中的咂嘴聲,聽著挑起燈籠燭火和拍打蚊蠅的細碎聲響。

最後夜深了,萬籟俱寂,只剩下隱隱約約的蛙叫聲和蟬鳴聲。

黎明破曉之前的夜幕深深籠罩人間,顧枝睜開雙眼,他看著眼前洞開的城門,看向城外蔓延前行的道路,第一次在眨眼間看見了聳立眼前高處的巍峨秦山,像是一顆從天而降的隕石砸在了顧枝的心頭,他邁步前行,走出了城門。

身後是熟睡的一座人間,頭頂月牙星辰也隱遁了身形,天地間只剩下這一襲白衣的孤獨身影,顧枝摘下腰間的酒葫蘆仰頭飲盡土燒的烈酒,他長嘯一聲,身影前行撞去,就在夜幕下有一道自城門處一線而去的雪白光影,伴隨著刺破黑夜的碎裂聲,鋒芒畢露。

秦山就在眼前頂天立地,顧枝持刀的身影那樣渺小,此時點亮的這一瞬雪白光影也不過就像是山腳下的一粒沙石,可是他手中的刀已經出鞘,身前不是魔君,甚至不是真正的秦山,可他還是出刀了,就像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個簡單道理,只是因為他想出刀便已然刀尖直指秦山虛影,從天落地,光影蔓延而去,劈開了遙不可及高不可攀的秦山。

天亮了,天際紅日撐開一線光明,積攢了一夜的露珠紛飛在清晨的朝霞中,就像是乾乾淨淨地下了一場雨,顧枝站在原地收刀入鞘,秦山的虛影砰然破碎,支離四散的碎片就像是山中的滿樹繁花都盛開飄搖,顧枝抬眼望去,那人就在山中。

秦山山巔孤亭中,扶音站起身伸出手輕輕觸控著盪漾水波的棋盤鏡面,那個白衣少年站在破碎的秦山虛影之間,他們遙遙相望,扶音笑了起來。

花開山雨零落處,她在山中笑。

長生觀小院裡落葉簌簌堆積牆角,君策揮動掃帚將落葉掃入竹簍中傾倒在樹下土壤中,書上說塵歸塵土歸土,落葉也便化作枝葉繁茂的肥料重新歸於了塵土之中。

此時清晨的日光披在君策身上,他直起身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笑著凝神傾聽片刻廊道簷下的銅鈴脆響,這才提著掃帚和竹簍走出小院來到長生觀的正門處。

不遠處的臺階下身披青色道袍的張謙弱拖動這疲憊的身軀揮舞掃帚,將臺階縫隙之間的落葉掃向兩側的山林,長生觀前的臺階層層堆疊,清風也要來嬉笑一二,於是張謙弱忙碌得汗流浹背苦不堪言,他直起身揉了揉痠痛的腰肢,看見了站在臺階上偷笑的君策,大喊道:“趕緊來幫忙,累死我了。”

君策提著掃帚走下臺階來到張謙弱身邊,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少年瘦削的肩膀,眼中帶著取笑,張謙弱頓時怒不可遏,拄著掃帚大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