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的看起來甚至不過和君策差不多歲數,可是這些人眼神裡都有些不同於這個年齡該有的沉穩和堅毅,米壑低聲說道:“所以你們這一路不用因為我們的護送就牽掛感恩,其實我們也有些私心,就是不想那麼快回去城裡,若是能夠沿途多做些事情哪怕就是多隨意看看沿路的景色也好,因為誰也不知道我們下一場戰事是不是就再也沒那機會多走幾步路了,能活一天是一天嘛。”

那些圍繞著篝火言語交談無所忌諱的斥候兵士開始低聲唱著歌,此處靠近松瓶國邊境的落硯山,沒那麼多的顧忌了,他們唱著鄉野的民謠,是那地方的風俗方言,三個少年聽不明白,可是那些低低吟唱的聲音伴著篝火焰花噼啪作響便多了幾分悠揚氣息,米壑雙手輕輕拍打膝蓋,這個年紀輕輕卻已經經歷過好幾場戰事的年輕人開始回憶其實並不久遠的往事,然後就有些懷念路途迢迢的家鄉。

距離落硯山下的長河還有一兩天的路程,有一天黃昏裡米壑帶著那些斥候兵士燃起篝火,有生性大大咧咧的漢子問那個坐在不遠處的樹下讀書的儒衫少年認識的字多不多,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點點頭說還湊合,然後那個漢子就問能不能寫一寫自己的名字,說是這麼多年都沒學過自己的名字怎麼寫,有讀書識字過的同僚就要出言取笑,結果就被米壑攬住脖子說不話來,米壑看著不遠處的儒衫少年,輕輕搖了搖頭,臉上有些歉意,君策收起書卷在腰間,點點頭笑著說道:“沒問題。”

然後君策從樹下撿起一根枯枝就走到篝火旁,藉著火光和黃昏餘暉詢問一個個斥候兵士的名字,還會相信問過名字是否有甚含義是否知曉大略如何書寫,以免有那同音卻意思迥異的文字,最後地上寫了齊齊整整的一行文字。

君策一一輕聲講解過去,有些是真的大字不識一個就聚精會神瞪大眼睛看著,手中也拎著一根枯枝隨便勾勒,那些知曉些筆墨的也都饒有興致聽著,聽那讀書人規規矩矩的說文解字,即便是那些一聽就是村野隨便起的糊塗名字,少年也要一筆一劃地細細說明,就像是一個教授學塾蒙童開化的教書先生,黃昏中張謙弱和真頁站在不遠處看著君策,會心一笑。

夜色中三個少年盤腿坐在篝火旁,閉眼休憩,君策沒什麼睏意就抬頭望向頭頂月色,突然聽見身邊有些細碎聲響,他轉頭望去,一個平日裡葷話嬉笑最多的漢子蹲在不遠處正背對著所有人好像在寫寫畫畫,似乎還唸叨著什麼,君策記起這個漢子好像在所有人都學過了自己的名字過後還有些不好意思地特意找到自己,說想要再多學幾個名字,君策沒有拒絕,漢子學的很認真,君策能夠從他的眼神裡看見那一筆一劃的痕跡,纂刻在眼中也在心底。

君策收回視線,微微低下頭伸出手指在身前輕輕書寫一個個名字,最終地面上最多的卻是一個少年自小時候練字起就喜歡的“衣”字,鋒芒凌厲行雲流水,君策伸出手掌輕輕抹去那些名字,最後只剩下一個“君”字和一個“衣”字。

他手掌按在地上一動不動,低著頭的少年神色好像有些悲傷和愧疚,誰也不知道當年那個孃親、二叔和姨娘眼中早慧成長的孩子,在每一次獨自一人看見那些家中兄弟姐妹成群的孩子能夠圍繞在父母長輩身邊嘰嘰喳喳纏著要糖葫蘆時心中有多孤獨,也不知道孩子一次次停步遠遠看著同齡孩子聚在一起放飛紙鳶時有多渴望也能有人與他一起玩耍。

可是少年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長大了,他知道孃親、二叔和姨娘護著自己歷盡千辛萬苦來到方寸島有多不容易,哪怕這些長輩其實很少說起這些往事,但是當年還是個孩子的少年卻慢慢地就自己拼湊起真相和內幕,他知道在遙遠的那座島嶼上留下了許多性命,而那些人有自己的至親之人和其他的叔叔姨娘。

最後他還知道有個名叫“君衣”的孩子比自己年長几歲,自己應該喊上一聲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