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許多人其實一夜無眠。孩子輕輕敲響門扉的時候,雨停過後的安靜深夜裡有很多人心中猛地一緊,四處張望,擔心是災禍找到自家來了。

孩子敲了幾下院門之後就安靜等待著,片刻之後木門緩緩開啟,一個滿頭白髮的老者站在半開的院門後,蒼老面容上神色警惕,看見是一個有時在街上會看見的孩子之後這才臉色鬆弛了些,輕輕將木門推開了些,孩子抬眼看見不遠處屋簷下站著一個懷裡抱著孩子的婦人,神色憂愁。

老者很快看見了孩子身邊腳下的屍體,瞳孔猛地張大,然後顫顫巍巍地蹲在地上,抬起手中燭臺仔細打量著屍體的面容,片刻之後嘴中低低嗚咽,孩子微微後退幾步,緊緊咬著嘴唇,不說話。

不遠處的婦人好像察覺到了異樣,轉身將熟睡的嬰孩抱進屋子裡去,這才獨自走出,走近門檻之後藉著微弱火光看見了再熟悉不過的一張臉,此時卻蒼白枯槁,早已沒了生氣,婦人一瞬間失去了所有氣力,癱倒在地,捂著嘴使勁壓抑住哭泣聲。

孩子在院子外站了很久,直到老者和婦人竭盡全力將屍體抱進院子裡去,又一言不發地緩緩關上門,孩子始終目不斜視,緊緊盯著那具屍體面容上的釋然,院門合上,在徹底關上的一瞬,孩子看見了一個和自己差不多歲數的小男孩揉著眼睛走出屋子,怔怔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孩子又在院門外站了許久,終於回過神來,他聳了聳肩,好像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壓在他的肩膀上,他腳步緩緩,走出小巷站在徐從稚身前,他抬頭看了一眼徐從稚,徐從稚神色冷淡,孩子好像想了很久,輕聲開口問道:“如果我習武的話是不是就可以少死一些人?”

徐從稚搖搖頭,沒有說話。孩子低下頭,默默地繼續向前走去,最後緩緩跑了起來,埋著頭朝著院子所在的巷子而去。

顧枝走出巷子的時候聽見了身後簌簌風聲,知道那些其實身手不算普通的守平閣風雨堂殺手已經悄然離去,他抬頭看了眼不再有雨水落下的頭頂雲霧,撥出一口氣,身形閃爍之間已經越過院牆回到了院子裡,果不其然地看見了亭子裡飄搖微弱的燭火光芒,還有一個皺著眉間的女子趴在石桌上,伸出一隻手攏在燭火之上,指尖風鈴晶瑩閃爍。

顧枝落在院子裡的時候無聲無息,此時抬起腳卻故意輕輕挪動腳步,女子猛地抬起頭,手掌揮動,燭火光芒幾乎就要熄滅,女子指尖風鈴搖晃作響。

顧枝露出笑意,張開雙臂,說道:“我回來了。”扶音站起身,站在原地,顧枝走進亭子裡,微微低頭看著她的神色,輕聲道:“不是說了讓你只管安心睡覺嘛,怎麼還在這等著。”

乖乖聽從顧枝的話躲進閣樓中卻又實在放心不下,獨自坐在亭子裡等待的扶音只是輕輕搖頭,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顧枝,好似終於如釋重負,顧枝笑道:“放心吧,我沒事的。”說完,顧枝一隻手攬著扶音的肩膀,另一隻手端起燭臺,走向閣樓房屋。

推開門,顧枝將燭臺交到扶音手上,輕聲說道:“我再去看看樂姨那邊,不知道君策回來了沒有,這一次不會有什麼事情的,乖乖睡覺了,好嗎?”

扶音點點頭,始終不說話,顧枝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笑著眯起了眼睛,就要轉身離去,扶音卻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袖,顧枝回頭,扶音放下燭臺緊緊抱住了他,顧枝愣了愣,溫熱手掌輕輕拍了拍女子的指尖。

顧枝在亭子裡站了一陣,直到看著屋裡的燭火熄滅,這才搖搖頭走向院門,他的嘴角帶著笑意,卻滿是無奈,因為自己最為在意的這個女子果然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不聽話,明明說好了遇到任何危險任何事情交給自己就好的,可她總是學不會。

顧枝輕輕推開院門又輕輕合上,他拍了拍身上早有預料於是換上的簡素布衣,雖然難免有些汙漬沾染,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