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自上而下,從天而降,被氣象牽引而來的天地真元也好,顧枝體內氣海所化的真氣刀芒也罷,都緊緊貼附在他手中漆黑無光的長刀上,然後一道跨越天地界限的刀光便憑空浮現,隨著顧枝一聲“斬”落下,那道刀光斬在了天門上,裂痕沒有絲毫蔓延,天門緩緩開啟,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也沒有異象橫生。

魔君獨自站在天門之後,顧枝卻在刀光破開大門的剎那間,看見了一座繚繞雲霧深深的孤零零島嶼。

魔君一身紅袍盪開,繡在其上的無數細密金色絲線蜿蜒遊走散亂,魔君伸出手指輕輕撥動如引琴絃,秦山山巔有仙樂奏響,山崖外的雲海翻湧滾動,似有漫天神女懷抱琵琶和古琴縱情飛舞,還有神將擂鼓齊聲唱和,顧枝抬頭望去,一道穩坐雲端的牌坊樓聳立著,千萬年來都是那般,有無數仙人站在雲海高處,以星辰為伴,還有更高處盤坐著幾個看不清面容神態的虛影,他們居高臨下,俯瞰眾生,無悲無喜。

魔君也抬頭望向天幕,笑道:“神明?仙人?”他搖搖頭,無數幻象都消失不見,只有金色絲線織就的大網將顧枝籠罩其中,魔君輕聲道:“該結束了。”顧枝豎起長刀擋在身前,感受到那些毫不起眼甚至散在風中都瞧不分明的金色絲線上有遊走的精純真元,那是世間一切生息的本源,只要顧枝還是世間人,哪怕體內有再多的真氣,哪怕武道再如何登峰造極,也要被這絲線織就的天羅地網所壓勝。

顧枝在金色網罩中動彈不得,體內真氣被完全禁錮,凝滯不動,顧枝竟是有了當年虛弱至極躺在青瀲山中竹屋的感受,那時顧筠試過了千百種方法才把昏睡月餘的顧枝救了過來,從那時起失卻了所有記憶的顧枝便有了嶄新的人生,若不是顧筠,顧枝恐怕早就死了。

此時的顧枝像是當年的稚童一般,手無縛雞之力,只能看著人間悲苦和眼前所有無能為力,顧枝苦笑一聲,握著長刀的雙手攥緊,骨節分明青筋畢露,沒想到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改變。

魔君站在古樹下突然抬起頭看著四季常青的古樹樹冠,有清風吹拂而過,雲海絮亂繚繞古樹,在繁密枝葉之間,魔君看見了非同尋常的一抹紫色,霎時間,滿樹花開,紫色紅色黃色……世間所有顏色都在妝點這株數百年歲月的古樹,可在魔君的記憶之中,這株吸取天地日月精華早已不似人間物的古樹從來沒有盛開過花才對。

魔君低頭看向樹底下,那裡有一片白色花瓣,魔君眯起眼睛,他彎腰蹲下身撿起那片花瓣,低聲道:“白髮毒?”魔君輕輕搖頭,自言自語道:“不對。”他站起身,轉身看著不知何時走到了顧枝身邊的扶音,問道:“這是什麼毒?”

世間有劇毒白髮,沾著必死,無解。可是眼前此毒甚至比世間至毒白髮都還要強上許多,至少在魔君的記憶中,人間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此劇毒。

魔君伸出手指點在眉心和心口,扶音站在顧枝身邊,看著那些金色絲線嵌入顧枝的身軀體魄,咬著牙深呼吸了一口氣,她伸出手指,一點精純如水滴的真元瞬間凝聚,她輕撫衣袖,那滴厚重水珠緩緩飄落在顧枝的頭頂,一股雄渾真氣沿著顧枝體內的經脈奔湧至他握著長刀的手腕,顧枝奮力一掙,刀芒將金色絲線所化囚牢徹底破碎,他緩緩落地,看著身旁扶音,眼中露出些許疑惑。

魔君笑了起來,雖然他竟是久違地察覺到眼前有些模糊不清,可是他卻笑得肆意張狂,前所未有的快意:“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魔君手掌一揮,孤亭中的石桌和棋子都被他直接連根拔起,砸在了魔君和扶音的身前。

魔君指著破碎棋盤:“我與諭璟下的最後一局棋,其實是他留下了最後一句話,我以此未盡之棋局與你扶音再下一局,卻不料就是遂了他的遺願。顧枝不知道,可你知道啊,也許他是留給謝洵的,可是無論如何,現在是你扶音知曉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