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時,陳展便睜開了眼,行軍打仗多年,少有安穩酣睡的時候,兵貴神速,不可怠慢。

何況他睡得並不深,只是閤眼歇了片刻而已。

理智漸漸回了籠,緊貼著他的軀體溫熱,晨風一吹,陳展醒了個徹底。

常年興兵戰亂的朔北邊境不可能有如此茂盛的野草,黃沙彌漫、屍橫遍野才是常態,怎麼如此平安幽靜,仿若世外桃源?

腦中又開始發疼,彷彿鑽進了萬千只蟲蟻一般叫人痛不欲生,熬了一刻鐘,疼痛才漸漸退去,紛雜的混亂,令人分不清真假與虛實。

上一瞬他還在戰場,被北陵人一刀刺破了胸膛,怎麼下一刻就又碰見了李朔月,還同他廝混起來。

昨夜混亂異常,腦海裡多出了一段過往,他記得當年自己陰差陽錯與李夏陽在河岸邊行了周公禮,可現在這人怎麼變成了李朔月?

戰亂留下來的疤痕全都消失了,竟然一個傷口都沒有。

陳展望著自己健全的身軀,恍如隔世。

心中疑竇叢生,他閉眼思索,結合兩段記憶來看,他大膽猜測自己大概重回到了自己少時,不知是何緣故,他回到了幾十年前,他和夫郎相遇的那一日。

這次他面前的人變成了李朔月。

那個臭名昭著的惡哥兒。

陳展不信牛鬼蛇神怪力亂神之事,然而眼前這復生之事卻讓人如墜雲霧,摸不清緣由,從未聽過有人死了還能活的。

實在是匪夷所思!

懷中的人彷彿極度畏寒,拼命地往他懷裡鑽。兩個原來的姿態像極了耳鬢廝磨,彷彿是天底下最親近的眷侶。

李朔月不安分,陳展並非柳下惠,仗著四下無人,青天白日便無所顧忌起來。

這會天亮了,陳展能完全看清李朔月的全貌。

青白的臉還沒他巴掌大,胳膊胸膛全是被人用木棍抽打出來的青紫痕跡,細瘦的大腿連他手臂都比不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如果是昨天之前的陳展,看到李朔月這副可憐的樣子,說不定會生出惻隱之心,將人帶回去養著。

可現在的他,活過一遭,認清了李朔月那張虛情假意的臉,碰著他再悽慘的模樣,都生不出半分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