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嚮導輕嘆一聲,手在上衣口袋中反覆摸索,卻空無所獲。此景我熟悉,淡然一笑,取出半盒‘軍威’遞給他:“老林,此煙可抽。”

林嚮導接過硬盒,輕嗅一根香菸,淡笑道:“‘軍威’,市面上難得一見。”隨即不急於點燃,而是將煙夾耳,煙盒遞還我有意。

“抽吧。”我揮手動之,“此煙特供軍中,我處頗豐。”林嚮導稍作遲疑,客氣一番後,將煙納入袋中。劉京生見狀,便借火機相贈:“老林,火在此。”林嚮導卻搖頭拒絕:“不敢,山火易發,我等護林人,習俗不帶火。”

林嚮導步履沉重,言歸正傳:“所謂‘吃人潭’,乃苗民忌諱之瀑布。吾擔任此山護林警衛二十載,歷年均有遇難者沉溺其下,屍骸累積,幾可滿潭。”

“豈有此理,老林,深山之中人跡罕至,何來眾多死者?”宋春雷質疑之聲不絕。劉京生輕蔑打斷:“春雷,少言多動,且聽老林所述奇事。”

林嚮導泰然處之,不為譏諷所動:“死者多為外來之客,有的腐屍久浮水面,本地苗人即使旱魃肆虐,亦不敢涉足潭邊,聞瀑布聲便速速回避,該地早成忌諱之地。”宋春雷欲言又止,被老王斷然制止:“春雷,禁聲!老林,續談無阻。”

去年,本人在水潭中發現一具外籍人士遺體,面目清晰可辨。相關部門——市公安局與外事辦——迅速介入,歷時三月深入調查,卻未能確切查明其國籍與來源。最終,該事件被官方定性為外籍遊客意外溺水身亡。

面對老王對公安調查的質疑,林嚮導斷然回應:確已多次調查,包括呼叫水警蛙人深入水下作業,歷經半月,依舊無果,只得暫時封存檔案。

李炎提出質疑:為何不封鎖區域,以防類似悲劇重演?事實是,十二年前區域已封鎖,瀑布周邊圍以鐵網,仍未能杜絕溺亡事故。日前鐵網才被撤除,以配合上級任務執行。

李炎語氣嚴厲地追問:“你們警方為何不在此設人留守?”林嚮導苦澀一笑,指了指自己:“我在此,正是執行此任務。我局在鐵絲網唯一出口設崗,我堅守此地逾十年。此非景區,鮮有行人,唯有苗人偶至,荒涼至極。”我目光銳利地掃過林嚮導,原以為其寡言,豈料是長年孤獨所致,其本質或許本非沉默。

聞其言,每年均有溺亡事故,我腦中浮現年前那慘白腫脹的面容,質問:“老林,多人溺亡水潭,是純屬意外,還是別有隱情?”

“辣子,你竟信以為真?”劉京生目光冷峻地瞪我一眼,我嘴硬回應:“不過是批判性的接受。”

老王心存疑慮,然行動之重大,不容絲毫差池,遂決斷對林嚮導言:“老林,瀑布必觀,汝引路。”林嚮導不再爭辯,喟然嘆息,前方數步,撥開雜草,顯露一隱秘小徑:“由此行,約二十分鐘可達。”

我察覺異常:“老林,汝曾言瀑布鮮有人至,何來此徑?”林嚮導答:“此徑,源自發現異國死者之際,市局、外聯辦、駐外辦眾多人員所踏出。年初旱情,草木未生,此路顯而可見。”

“速行,觀瀑布地形,即返。埋伏之期,亦將至矣。”老王下令,我等九人隨林嚮導循徑而行。林嚮導神情鬱郁,埋頭前行,昔日健談之態,不復存在。

行進間,瀑布濤聲漸響,周遭靜謐無聲,老王等人雖不信迷信之談,然林嚮導的生動敘述已令他們心生寒意。我亦不然,隨瀑布逼近,頭痛欲裂,彷彿有股無形之力欲破顱而出,此感記憶猶新,與前次遭遇水鬼時頭痛情形如出一轍。

“抵達。”林嚮導引我們至土路盡頭,穿越密集野艾蒿,一座巍峨瀑布映入眼簾。水流自三十餘米高的峭壁奔騰而下,匯入如足球場般的水潭,陽光穿透水霧,形成絢爛彩虹。

“瀑布豈會因死亡失色?”宋春雷脫口而出,話音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