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父臉色驟變,怒目圓睜對父親咆哮:“又是誰?怎麼又死了?”父親苦澀回應:“縣裡沈抗美的長子,晚餐豪飲後,觀戲途中不幸墜糞坑溺亡。唉,老沈家終於也攤上事了。”

祖父嘆息:“命啊!報了警嗎?”父親忙答:“怎敢不報,老馬和熊胖子馬上到。警察不是來了嗎?”祖父怒踢父親一腳:“睜大眼,那是誰?”

“是我,你兒子啊!”我無言以對,他竟未察覺我站在面前。雖近年來我對他的稱呼改成了‘大爺’,但他仍是我親生父親。孫胖子察覺氣氛不對,上前詢問:“沈廳,老爺子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無礙。”祖父對孫胖子一笑,說:“有個小事需你協助。”孫胖子揮手打斷:“別提‘領導’,我和沈廳情同手足,叫我德勝即可。”

祖父笑了幾聲,言道:“德勝,你嘴甜,比小辣子強。其實小事一樁,看戲時,死了幾個。”

“死了幾個?”孫胖子笑容凝固,若只是鬧鬼,他們或許還能應付。但如今涉及人命,八成是刑事案,他們這兩個非正規警察又能有何作為?

目睹孫胖子遲疑的神情,我不能再無為而坐:“祖父,別讓孫廳長難堪了,他並非本省警界首領,跨省偵查在我輩中,乃忌諱之舉。”

“哦……?”祖父似乎有所領悟:“德勝,廳長非本省人士,辣子,你那身份——警察部巡視員,總該能插手這起人命案吧?”

“……”,我一時語塞。幸得孫胖子挺身而出,為我解圍:“老先生,偵查中有迴避原則,死者產於沈廳長故里,且其人在現場附近,按規矩,我們二人必須主動避嫌。”

孫胖子所言不無道理,祖父卻陷入沉思。突然,主席臺上悠哉品茶的蕭和尚冷不丁插話:“二人無能為力,犯案者非人。”

祖父怒目圓睜:“蕭和尚,胡言亂語!不可輕信鬼神之說。”

“信與不信,悉聽尊便。”蕭和尚不緊不慢,“這只是第三起,還有七條生命將隕落。每日一個,連演十日,敬請拭目以待。”他目光遊移至祖父臉上。

祖父默然。後來方知,蕭和尚此言非首次,死者每增一人,他便預言一次,竟屢屢應驗,令祖父心中動搖。

“咳咳——”孫胖子輕咳,我與他眼神交會。

我對祖父斷言:“祖父,詳述事件經過,我與孫廳需梳理一番,以辨明那三人遭遇是意外還是謀殺。”

面對我們身上的警服,祖父未加遲疑,毫無保留地講述了事實。

兩日前,戲碼盛大開幕,至深夜一時方才落幕。能堅持至終的,多是本地五旬以上的老者。

散場之際,祖父正安排戲班夜宵,我父親氣喘吁吁地趕至:“父親,出事了,守船的老五落水溺亡!”

老五,張姓,村民多已忘記其大名,只知其名為老五。村裡分配任務時,鑑於他單身無牽掛,便安排他看守戲船,防止孩童登船搗亂。

本無意外,可惜老五好酒,戲演至晚,他在岸邊已飲過量。待戲終人散,演員離船,老五醉醺醺地獨自登舟。

他坐在臺上,無菜佐酒,獨自一瓶接一瓶。酒意襲來,老五模仿舞臺上武生的動作,翻起跟頭,豈料一頭栽入河中,待被發現,已浮屍水面。

老五自作自受,王軍之死,純屬飛來橫禍。王軍非我小清河村村民,系縣文化局借調人員,負責統籌與宣傳。

昨夜,王軍不幸遭遇不測。開場不久,他佔據了岸邊絕佳觀賞位,作為縣裡來賓,村長(非昔日鬥毆者,已換屆)差人送來水果。王軍欣然接受,邊賞戲邊品果。

臺上正演‘四郎探母’,名角獻唱贏得滿堂喝彩。王軍口含蘋果,興起喊“好”,豈料好字未完,便氣息岔亂,驟然倒地,拼命摳喉,無法出聲。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