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錦鞋、而後是另一隻。蹦蹦跳跳下轎來的那不過還是個孩子,似乎與林懷敏差不了幾歲,但周身氣質可遠遠不能相較。那妙人兒髮間還簪了一朵火紅的絨花,小腦袋一晃一晃就像初開的牡丹,在倒春寒的冷風裡歪了腦袋,回頭就往身後玄衣狐裘裡鑽。

後下轎那人,有著一目西楚霸王的重瞳,是她曾聽聞過的哪號人物?寒風凌冽,那雙不怒自威的面龐卻盪漾開來。她在撒嬌,他在微笑。冰消雪融,寒冬便輕易煙消雲散。這樣的自在、溫暖,正如木棠記憶裡十一歲之前的每個年節。

阿兄早已離開,但她還有孃親。

寶華寺免費贈香,她便也拿了三支,還學林懷思平日裡的樣子叩頭敬上。這求禱很快應驗,卻不是應在她身上——

下山之時,她看見了先縣君。

就在百餘步開外那棵樺樹下,粗布衣衫的婦人分明望著林懷思的身影已痴痴了許久。無數次,木棠見主子摩挲那副泛黃的畫像;無數次,木棠聽姑娘說起孃親哄她入睡時令人安心的笑顏……鬢間雖滿生了華髮,額上雖深刻了皺紋,但她眉目間依稀還能尋出半分昔年畫像上那綽約的風姿,望向林懷思的那雙深藏著愛憐與悲怮的眼眸更是帶著獨屬於生母的那份舐犢深情。

先縣君、林錢氏……

她還、活、著?!

半空中、一道雷劈。

木棠做了個噩夢,就在五佛山。她夢見自己一個分心丟失了主子,等再回頭,連先縣君都一起消失不見。山上山下往來香客如雲,她被這個絆了腳,又被那個撞了肩。五佛山的石階高而陡,她險些要一腳踏空。

“誒——這位小郎君!到底有錢沒有!咱這新開的酒樓生意忙,可沒工夫陪您在這閒耗!”

耳畔炸起好大一聲響,是小二哥將抹布摔在桌上。他吹鬍子瞪眼睛衝著那弄丟了錢袋的青衣後生發難,卻教木棠白了臉出透了一身汗。她從沒有上過正宴伺候,更沒有來過這般豪奢的地界,她一路踏著碎步握緊了手,本已侷促不安。

木棠做了個噩夢,就在留君樓。

近在咫尺的肉香遙不可及,似曾相識的怒吼卻震耳欲聾:“賊人……賊人?!誒你這無賴!空口白牙賴人清白!咱留君樓從西市開到東市,三家鋪面何曾混進過賊人?咱留君樓不缺你那兩小錢,掛在賬上便可,撒這短命的大謊……虧你還是讀書人!不成!在座這麼多雙眼睛瞧著了,今日這事必要說個明白!咱去見官,讓老爺們來樓裡評判!”

唾沫橫飛,嘴裡還沒嚥下去的胡餅很快軟了,還險些讓她像孩子一樣流出口水。她抬手要擦擦嘴角,卻又很快反應過來如今身上的衣服可是金貴、不能隨意糟蹋。她於是要抬手去拿第三張,卻忽然就頓在那裡。

林懷思倚窗而望,右半張臉正緩緩滑下淚滴。

“出京一趟回來一趟,不知還有沒有時間在街上走走看看,以後……”

,!

她的目光穿過彩繪的窗紙,凝神在樓下熙攘的街巷;她駐足在這人來人往的街邊,許久才輕輕嘆息:

“懷章素日愛寫那緋靡昳麗、哀怨悱惻的宮體詩,我曾笑他沒有志氣。”她說到此,突兀地轉頭來問,“如若當真有幸中選,你、可隨我一同入宮去?”

你、可隨我一同入宮去?

街那邊轉來兩列全副武裝的兵丁,八抬大轎裡的人物有一目重瞳。那是她曾聽聞過的哪位天潢貴胄?他就在街那頭,看來卻如隔天塹,高不可攀。她如何敢仰面而視,又如何……如何敢染指天家宮苑?!她吃飽了肚子,眼睛卻想要流淚。她竟垂下腦袋:

“奴婢……當不起……”

“錢家的女兒也要入宮,她也配!”

木棠做了噩夢,在正月廿二,林懷思過選的那場家宴。慶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