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茅廬初出多踟躕(第3/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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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行前幾日,木棠最後一次來到張家。望著漸成風骨的字跡,張祺裕如此搖頭感慨。木棠不應,反催他抓緊時間再多講幾章書——連她都明白,張祺裕此言無非白日做夢:
皇帝容不下楊珣之子,否則不會專門點名宣清長公主出嫁和親。
皇命既出,楊綽玉已無法再留在長安城裡。
可如若長公主不隱匿行蹤北上,林懷章自然無罪可責,自己家也不用把腦袋掛腰上。自此一別,許多事再不是自己能掌握,張祺裕那不安分的就眸子向旁一望:“活著。”收斂了顏色,此時此刻他竟是前所未有的鄭重,“你天資不凡,假以時日必成大器。萬事避其鋒芒,能躲則躲,能逃則逃,保命——比什麼都要緊。”
“還有兩句,先教完,我都記會了,才好活命。”小姑娘用筆桿點點書冊,急急地催:
“不過,我都知道。真的很,謝謝。”
有片秋葉落了,就像她這幾個字一樣,輕飄飄的、又好像沉重得很,混在夜風裡呼呼然一吹,好像撥雲見月,有些侷促無法的,忽而便釋然了。九月初一,商隊離京,張祺裕沒有相送。他將去林府上,也簡單道一聲謝謝;九月初一,離開了長安城,木棠卻似乎不再和文雀交心。
洩過盧鏢頭底細,她接著不再多說半個字。其後不久,當馬車再一次停下,連盧鏢頭都要走近前來問一聲時,又是她自作主張上前,反支了文雀姐姐去看顧小之。她其實與這位虔金號的三親家素不相識,只是見著來人額頭寬闊,稀疏留著絡腮鬍,脖子又短又粗,虯結肌肉隱在層層勁裝下,山巒磐石般緘默、穩固、堅不可摧,於是不假思索的,便知道他正是盧鏢頭。
她卻居然仍不肯全然放鬆:
“您體諒,小、公主玩心大,撒歡了一兩天,就收心的。您、擔待。”
聲音發緊,身板為防發抖反而挺得梆硬——終究是生人、終究是孔武有力的生人,怎能教她不慌張、不有所防備?往常在王府上,每次要勞動親事時她總是這麼一副小裡小氣的侷促樣子,對面往往無視私下裡流言蜚語,光看她長公主貼身婢的身份就和藹有加、笑臉相迎。今兒個卻因此觸了大黴頭。盧道走南闖北幾十年,習慣了時時緊繃、處處多思,既知小之身份貴重,想當然就以為長公主這貼身婢是在和自己冷言冷語耍威風。喜怒雖不形於色,可並非全無喜怒,身為鏢頭,哪願意被個小丫鬟呼來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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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奴婢,規勸主家是你分內職責。”略帶沙啞的聲音馬兒響鼻般噴出來,不很響亮,卻撞得木棠幾乎站不穩,“民間不比皇城,擔不起她如此任性。最好到此為止,明天要趕回路程。要明日在這樣……”
他冷冷將木棠一乜:
“沒有用處的蠢貨,我不會留在身邊礙事。”
秋風漏了一瞬,木棠放開了袖口,接著又在文雀面前搖頭。後來的路搖搖晃晃的,更是讓人坐不住,於是這晚他們到底來不及趕到咸陽,幸好到底有個歇身之所。那是個不算鎮甸的村寨,迎面高二層的客棧便顯得略為突兀。“為了接引南來北往的商戶,特意東南西北各起一座,可氣派。”張祺裕曾經說起,還替別家得意洋洋,“薛家就該收心,茶館酒樓到客店大有可圖,盯著我家的金銀玉石做什麼?”
此時此刻,虔金號滿載珠玉的車架緩緩駛入薛家客棧,客棧夥計和商隊成員混在一處,你來我往倒是分不出彼此的熱鬧。有些路過歸家的農人也忍不住要駐足張望,垂髫孩童更是風絮一樣一滾就是一大團,蹦蹦跳跳、吵吵鬧鬧,又好奇商隊那一輛輛馬車、更垂涎鏢師的勁裝與刀劍。小孩子又講不通道理,一來二去是越鬧越歡。不僅盧道,連身畔負責護衛的兩名士卒都跟著草木皆兵,要上前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