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稚嫩的面容之上,浮現出了難以形容的深深痛楚。

這一幕,恍然讓他想起了,冬日極寒時候,曾見到過的一汪平靜湖水。

因為看起來過於純潔清透,幾乎要讓人以為,那寧和安靜的湖水,只是結了一層薄薄冰面。

直到霍然砸下一塊巨石,冰面破碎,剎那蔓延出蛛網般極深極長的泛白裂縫,他才終於察覺,其上到底凝結出了多麼厚重壓抑的冰層。

“……老師他,”對方的聲音,也像是冬日裡飄動的雪絮,無處著力般輕忽縹緲,帶著由內而外的冷意,“短時間,不會回來了。”

他一時幾乎要以為自己聽錯。

眨了好幾次眼,阿客仍舊有些難以置信,不自覺扶桌站起,雙眉緊鎖:“小哥,這話是什麼意思,到底怎麼了?!”

張起靈沒有看他,低著頭,用一種乾巴巴的乏味語氣,平淡陳述起前因後果。

“之前在泗州,老師被天授了,但沒立時表現出異常。直到四天前,他以任務的名義離開族地,代替他人,進入了一個形如牢獄的地方。可能要十年後,才能回來。”

“都是我的錯,沒能及時發現異常,未做任何阻攔……”

“——等等等等!”聽到這裡,少年忽然喘了口氣,顧不得禮貌,急促打斷,“為什麼說,那是天授?”

“代替他人,進入牢獄,脫身不得,那難道不是被人陷害嗎?”

見小哥突然愣住,似乎沒想到這方面,他不由微微加快了語速:“你覺得,老師會無緣無故地,突然做出代人受過這種事情嗎?”

“何況,還是說都不說一聲,直接丟下咱們不管……再勉強算上那個南方的外姓小子?”

“老師可是最疼你了,他怎麼捨得!”

他加重語氣,一字一頓強調這其中的不合常理:“這其中一定有人作祟!”

張起靈沉默幾息,輕吐口氣,還是微微搖了下頭。

“被他代替的那人,是先前就有嫌隙的前二長老,現在已經死了;告知我訊息的人,知道我的聖嬰身份,還是老師的友人,沒道理編造欺騙。我已經見到了被帶回的九節鐧,這訊息應該不假。”

“可是……”想起幾天前的事情,阿客咬了咬牙。

原先答應老師,為了不讓小哥失望,在有準確訊息前要幫忙保密的。

但是此刻情況所迫,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明明是會細緻關照他身體情況的老師,跟他說悄悄話的老師,任由他撒嬌耍賴也縱容微笑的老師……

如今想起來,依舊鮮活溫柔得讓人打心眼裡親近依賴,這樣的老師,怎麼可能是正處於天授狀態下,身不由己?

他絕不相信!

“小哥你還記得,藥浴最後一天嗎?就是你幫忙給我餵飯的那天。”

目光灼灼地盯著對方,見他點點頭,似乎不解為何提起這個,少年深深吸了口氣。

在心跳咚咚的急促鼓點之中,他低聲說出了壓在心底的秘密。

“那一天,在你出去的時候,我跟老師問起了出門的事情,他其實跟我說了緣由。不過讓我答應先瞞著你,等他得到確定結果再說。”

這是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張起靈猝然睜大了雙眼,緊緊盯著他,等待著下面的話。

“老師說了,他要去一個很近但是不能說的地方。”

不知為何,在對方迫切與期望的目光中,阿客忽然無端生出一陣猶豫,頓了頓,不自覺放輕了嗓音。

“他說,是因為,得到了很可能是關於小哥你身世的線索——所以,所以,怎麼可能突然就變成天授了呢?!”

說到最後,他牙關緊咬,難以自抑地顯露出了憤懣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