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下人被提前遣散了許多,以至於變得格外安靜。

雲楨清站在庭院之中,輕聲對唐玉箋道,“太子在宮宴上公然出了醜,儲君之位定生變數,今日一過,我可能會變成罪人。”

唐玉箋摸了摸一日未見的桃樹,回頭望向他。

不明所以。

“出醜的又不是你,為什麼你要變成罪人。”

“世道如此,朝堂之上的事太過複雜,無法向玉箋解釋。”

唐玉箋說,“我就說了,話本里能學到真東西。話本里說,太善良的人反而會被欺負。你聽過那句話嗎?‘好人命不長,壞人遺千年’,你要當個禍害才行。”

雲楨清輕輕笑了笑,點頭稱是,“玉箋說得對。”

天光熹微,映出那張白皙雋美,不似凡人的輪廓。

凡夫俗子能長出這幅模樣真是不容易。

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唐玉箋問,“雲楨清,你上輩子不會是什麼十惡不赦之人吧?”

不然為什麼這輩子過得這般悽慘?

“或許吧。”雲楨清眉眼柔和下來,濃密的睫羽低垂著,問她,“玉箋,如果我被褫奪侯位,貶為庶人怎麼辦?”

“貶為庶人會怎麼樣?”

“大抵就沒辦法給玉箋買漂亮的衣裙,成色好的玉佩,帶玉箋去酒樓吃精貴的菜餚了。”

唐玉箋認真地思索了一番。

揚揚手,很大度的說,“那我養著你算了,你之前給我的銀子,我還存了好多。”

雲楨清眼眸微亮,“玉箋想要養我嗎?”

“你會吃很多嗎?”

“不會。”他心中湧動著一股股熱意,垂眸低聲,“粗茶淡飯即可。”

雲楨清想,他只是還想多活些時間。

如果能活下去,每天睜開眼就能看到她,有衣衫可以蔽體,有瓦舍遮擋風雨,他就心滿意足了。

對他來說,平淡的活著與奢求無異。

“那你還挺好養。”

唐玉箋含笑看著他,像被他逗笑了。

她想,反正凡人一共也沒有多少年壽命,養個人應該也花不了太多精力吧?

雲楨清又說,“可帶著我這個累贅,你是不是就不能去仙山了?”

唐玉箋哼哼,勉為其難,“晚點去也不是不行。”

卯時,雲楨清與唐玉箋告了別。

他獨自沐浴,點香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胸腔處一直流動著灼熱的暖流。

此生從未有過的歡喜與安寧籠罩著他,讓他無法入睡。

一夜之間,人間王朝風雲鉅變。

太子被廢,儲君之位空懸,其黨羽亦遭清洗。

聖上一夜之間生出許多白髮,他膝下子嗣凋零,或因年幼而未成大器,或因宮廷爭鬥而心智受損,淪為無法自持的痴傻之輩。

於是,朝野間便有風聲傳出,說聖上有意從宗室中遴選賢能,過繼到膝下,以繼大統。

安平侯府周遭的暗衛死士不知何時被絞殺了個乾淨,悄無聲息中,朝局變幻莫測,風起雲湧。

床榻上,沉沉的倦意掩蓋著雲楨清,讓他無法從夢境中醒來。

他緊閉著雙眼,黑暗之中,思緒掠過千重萬重,回到了十年前紅蓮禪寺的那個夜晚。

他又看到了那個坐在樹上,給他留下驚鴻一瞥的姑娘,對著他微笑,手中輕捏著一顆銀杏果。

雲楨清仰頭看著樹上的姑娘,也對著她輕笑。

姑娘拍著衣袖上的薄雪,眉心微微攏著,像是有些憂慮。

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姑娘搖了搖頭,不說話,目光裡倒映著雲楨清的臉。

可須臾之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