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裴解百般相勸,可是座中人終究是各懷心思——彭儉在擔心自己的圖紙、丁非在擔心自己的火器、史延明等人既掛念花炮的製作,又糾結炸山的問題、就連裴解自己也懷著對寧傑的好奇——所以,不到戌時眾人就散了。

宴席散場彭儉就拉著裴忠、馬致遠以及開飯前一刻才到山上的寧傑去討論城池及公主府的規劃了。

五大金剛則是回去照看山眾們填裝花炮——在裴解巡幸封地的那幾天,丁非四人就已經教會了山眾花炮製作的方法,所以他們現在才能夠脫身潛心研製火器——以及督促製作團年飯。

裴解、丁衣、董小英自然是陪著那契丹老婦和胡鏞聊天。

“你這班人真好,完全不用你操心,一個個幹活都比你還主動。”胡鏞一邊啜飲著熱熱的馬奶,一邊感慨不已:“我衙門裡的那班人有他們一半的主動就好了。”

裴解白他一眼:“你那些人能跟我比嗎,我這都是真情實意的兄弟。”

“人都走了,我們之間就不必再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了吧。”胡鏞對於裴解的話很是不以為然。

“我是認真的。”此刻裴解的表情很是生動。

“我也是認真的。”胡鏞模仿著裴解的表情說。

裴解心知多說無益——一個人對這寰宇天地草木人情的看法,是由他過去經歷的每一件事情鑄就的。

如果把這時空看作是一片廣袤無垠的曠野,每個人的一生就好似這時空中一條細細的線,不過是整個時空的億兆分之一罷了,可是站在人的角度看,他的整個人生,就是他的全部時空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認為只有他是對的。

甚至很多人雖每每嘲笑夏蟲井蛙卻不能自知。

想到此,裴解再不說話,只是對著胡鏞翻個白眼,就轉向契丹老太說:“阿姆,今日著實是勞累你了。”

“這說的哪裡話,不勞累,不勞累。是我們突然造訪,給你添麻煩了。”

“今天突然造訪的又不是隻有您,所以不突兀。”裴解擠眉弄眼地說。

眾人皆看著董小英發出善意的笑聲。

第二天一早,裴解安排了人帶著胡鏞母子到處轉轉,自己則是關在屋子裡想心思:

自己請昭聖帝代為轉交的禮物應該收到了吧?之前那些想要殺掉和古典的也不知道是趙王的人,還是蕭啜裡的人,或者他們之間根本沒有分別?

和古典提到過一個裴家人,不知道這個裴家人是擅自行動,還是奉命行事呢?他或者他們到底想要從靈寶閣得到什麼呢?單純說是為了家族榮譽,裴解是不相信的。若是他的個人行動,最先進的弩機和火器是可以滿足他的胃口的;可若是他們的行動,對於一個那麼龐大的家族,持續二十年的追索,裴解總覺得還有什麼更大的秘密隱在黢黑的水面之下。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呢?

曾經的自己站在那神秘而又令人敬畏的棲雷洞中,目光堅定,言辭激昂,信誓旦旦地宣稱著自己要在荒原上開路的決心和抱負。那時候,自己心中燃燒著一團熊熊烈火,彷彿能夠照亮整個黑暗的洞穴。

在那一刻,自己彷彿成為了無畏的勇士,準備踏上一段充滿艱辛但卻無比輝煌的征程。

可是後來意外地成了所謂的嫡長公主,曾經的殺父仇人在自己的手中,彷彿一隻被老貓戲耍的老鼠,這種為所欲為的感覺讓人迷醉——帶著強烈的罪惡感,卻依然令人迷醉。

自己現在的這些努力——想要在自己的封地建造一座城池,給領地內的百姓帶去繁榮和富庶;想要給山眾更豐富安穩的生活——是真的出於自己內心深處的渴望,還是出於對於這種罪惡感的彌補呢。

裴解重重地嘆了口氣:如果洪茂昇在,他應該能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