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雖然我知道很長時間以來他們就不在一起了,但是真的走到了這一步,我仍然覺得難以接受。

深海翻了個身,學著我的樣子長長嘆了口氣,“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生活在一起的兩個人為什麼會分開?”深海枕著手臂低聲問我:“人類的壽命那麼短,為什麼還要給自己製造那麼多波折呢?”

“這個問題……”我苦笑,“大概是因為生命很短,所以人才希望自己能活的更加精彩,更加……隨心隨意一點吧。”

“可是,他為什麼要讓伴侶之外的人受孕?”

這個問題……真的有點窘。我乾咳了兩聲,不自在地反問他:“你們的族群裡,不會發生這種事嗎?”

“不可以的,”深海回答得很乾脆,“沒有人會那麼做。一旦選定了伴侶,就會和她締結最牢靠的關係,這種關係對族群的穩定至關重要。這也是我無法和瑪莎完成那個儀式的原因。”

我默然。我知道自然界有許多這樣的例子,比如天鵝。

“是的,天鵝也是。”深海補充說:“不過,它們的壽命也很短。”

“人類的情況稍微複雜一點兒,”我想了想,試圖拿出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來,“大多數的人類因為相愛而生活在一起。後來,當他們不再相愛了,就會分開。”

“為什麼會不再相愛?”深海困惑。

“不知道。”我更困惑。

這一次深海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問我:“會有那麼一天,你也不再愛我了嗎?”

“我希望不會,”這個問題讓我覺得心酸。我轉過身摟住了他,“我希望一直到老了都能和你躺在一張床上。”

深海湊過來吻我,不帶慾望的親吻,嘴唇溫柔地貼合在一起,像是要透過這樣的貼近來感受我的體溫,然後他說:“我也希望如此,茉茉。”

謊言

深海的舊吉普車駛進酒店停車場的時候,我覺得我們也許是在一個錯誤的時間約會了一個錯誤的地點。大中午的,太陽那麼曬,人的情緒很容易變得煩躁,說不定還會吵起來。而這個酒店,我記得就在二樓的宴會廳,身為我父母的那兩個人曾經請來了所有的親戚朋友一起慶祝他們的婚姻步入了第二十個年頭。後來我才知道,婚後的第二十年也叫做瓷婚——看起來光滑無暇,但是不能跌地。

我覺得自己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才出門的,但是到了要下車的時候才發現,我好像還是缺乏那麼一點點的勇氣。

我不知道做為一個已經成年,生活上基本獨立了的女兒,我該拿出什麼樣的姿態去面對這一場詭異的會面才算得體?我不能像個小孩子似的大哭大鬧,同樣,我也擺不出泰然自若的姿態去祝福他們從此走向新生活,如果只是板著臉不表態……似乎又太幼稚了。

深海探身過來替我解開了安全帶,他的頭髮剛剛修剪過,但看上去還是有一點點長,一低頭總有幾綹頭髮垂下來擋住了眼睛,臉部的輪廓也因此而顯得更加醒目,墨鏡架在發頂的樣子讓我十分自然地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和那時候相比,他看上去幾乎一模一樣。除了看過來的眼神裡少了犀利,多了柔和。

我的手指從他的髮間穿了過去,柔滑的髮絲流水般從指間滑過,像最細的沙,像水,像光線,像……一切留不住的東西。他和兩年前幾乎一樣,而我卻已完全不同。隨著時光的流逝,這種差異只會越來越明顯。

不想順著這個思路繼續往下想,我把手收了回來,沒話找話地問他:“跟我一起進去嗎?不想的話可以留在車裡等我,我出來的時候給你帶冰淇淋。”他喜歡吃涼的東西,又迷戀甜味,冰淇淋是目前為止除了海鮮之外他最喜歡的食物。

“你的情緒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