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大司徒與大司空便知今日攻訐宗氏怕是成不了。

自光祿勳與至尊一同出現,他們多少已能預見結果。

只是不知光祿勳與至尊說了些什麼,竟讓至尊變了態度,先前至尊對災因可是避之不及啊。

雖事與願違,二人倒沒有大失所望,他們本也沒覺能借一小小風災絆倒宗氏。

他們是小失所望,因為絆倒大司馬宗瑢或許都無法實現。

不過,還是得試上一試。

幾名正好衣冠的御史,見大司空與大司徒神色未變,遂照計劃行事,依次起身走至殿中,洋洋灑灑好一通斥責宗氏擅權。

處重擅權,則好專事而妬賢能,抑有功而擠有罪。(出自《荀子·仲尼》)

御史們一說宗氏好專事,二說宗氏抑有功,三說宗氏擠有罪,唯獨沒說宗氏妒賢能。

因宗氏選賢任能的名聲頗響,即使不堪如宗裕,在任時從來是尊材敬能。

而擠有罪算不得什麼,抑有功也是見仁見智,只有好專事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御史們緊密圍繞此一事實,大論宗氏為政不公,大談醞釀月餘的風災便就是蒼天不滿宗氏為政的明證,最後又懇請大司馬宗瑢謝罪以告蒼天。

在場諸官聽完,下意識瞧向宗瑢與至尊,就見二人面色一個賽一個的冷峻。

諫大夫適時起身,駁斥御史言。

他未論災因,只問,既早知風災醞釀,朝臣中可有誰想過如何阻風,如何護民?若沒有,是否應論大司徒與大司空的失職?

(注:一個丞相一個副相,外朝百官明面歸他們管。大司馬領尚書事,掌控內朝,由內及外。

歷朝歷代內朝官都比外朝官得寵得重用掌實權,但掌權到一定程度(為帝忌憚),內朝官就會外朝化(如,尚書),因為有新的內朝誕生。)

見殿中靜默一片,諫大夫環顧一週,又問方才幾位御史,問他們御史監察百官之責,最終為的是誰?

為彈劾而彈劾,為攻訐而攻訐,算是盡責嗎?盡的什麼責,為誰盡的責?彈劾宗氏究竟是為告慰蒼天,還是為洩私憤,謀私利?

蒼天早有示警,朝臣不解蒼天意,一味將災因推及宗氏,是否算得不敬天?大司徒與大司空失職至此,是否也應謝罪以告蒼天?

話畢,諫大夫向上首至尊行了一禮,施施然回了位。

一來一回,三公便就都被攀扯上了,他們三人尤能鎮定,殿中諸官一下慌了。

躍躍欲試的少了,只那幾位御史惱紅了臉,為駁斥諫大夫又起了身。

直問,蒼天意何解?若不是不滿宗氏為政,蒼天為何降災於世?

諫大夫絲毫不怯,起身答,王者以民為天,天意便是民意,天意何解最該問民。

這話可說的太好,官如何論天意,都不是民意。

御史一下啞口無言,若在說什麼,民意為何不會怪罪於宗氏就太遲了。

諫大夫敢如此直言不諱,一定是宗氏事先有了準備,民意一定向他們。

幾位御史僵在殿中,頗有些無措。

大司徒見狀起身,向至尊拜首,“陛下,臣有罪。諫大夫所言甚是,臣未能體察民意,又未及早告誡群臣,是臣失責,望陛下降罪。”

他跪得實在是太快太早,至尊只望著他,一言不發。

大司徒便又重複一遍,“望陛下降罪。”

幾位御史緊隨其後,向至尊拜首,“臣等失察,望陛下降罪。”

至尊仍是一言不發。

跪地的幾人不敢再言語,殿中也靜默得可聽針落。

就在諸官想著他們是不是也該跪一跪時,一謁者(天子近侍,屬光祿勳)急匆匆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