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城郊農戶已聚在宣平門外,吉了便命人引著城內貧民齊聚宣平門內。

貧民們帶著傷流著血,跪在宣平門內,也齊呼至尊聖明,也將風災攬在自身向至尊請罪。

理由與農戶們相同,未及時祭神,惹得天地神觸怒。

宗壽為讓農戶們攬災於己,其實頗費了些功夫,早先就遣了方士在鄉里散播“謠言”,讓農戶們信假為真,以為風災當真是因著他們祭神不及。

吉了讓貧民們攬災卻不費什麼心力,只需告知他們,如此作為能讓朝廷幫著修繕屋舍,貧民們便什麼都願意了。

此間差別,不在於信不信神,而在於擁有的多少,是錢財的擁有,更是身份的擁有。

編戶齊民,戶與戶不同,民與民不齊。

天下佔多數的民是農戶,朝中上至至尊下至書吏,論及民皆多是論的農戶。

宗壽寧肯花心思矇騙農戶,也不選擇根本不用矇騙的貧民,便是因二者身份的不同不齊。

農戶,無論錢財有無,跪地謝恩與謝罪,造成的效果就是要遠遠大於貧民所能帶來的。

吉了讓貧民緊隨農戶後,與農戶同作為,便是想讓貧民借一借農戶的光照,享受與農戶同等的救濟。

只有這樣,再加宗壽的作用,她設想的新建閭里才不會是空。

雖吉了尚未與宗壽提及這一設想就已先斬後奏地行動,但她以為宗壽會順勢而為。

好比,她的先斬後奏也是順著宗壽“驅使”農戶的勢而為。

有時不得不承認,在急智與順勢上,吉了與宗壽可算同心同德。

當宗壽隨同大司農來到宣平門,見多了批“不請自來”的衣衫襤褸又汙髒的小民,首一便猜測是吉了所為。

雖不知夫人意欲何為,總之,定是要救濟這些小民。

宗壽在心內感慨“夫人實在心善”,人卻是當即下了馬,躬身攙扶起小民中的一位老者,好一番關切問詢。

問詢完,知他們是屋毀人傷,方曉夫人是想為他們重建屋舍。

他又是無奈感慨,夫人真是善心人,災停後不憂心她的夫君如何處事,反第一時間將這些無關小民從街巷拉扯出來,真是,真是令他不滿啊。

哪像他,即使有不滿,也依然在思索如何個重建法才能令夫人意滿。

宗壽心內腹誹,面上仍是做足了仁善姿態,與大司農一齊安撫寬慰著城門內外跪地的民眾。

大義凜然地說,風災已停,最要緊是莊重祭神與賑災濟民,讓遭災的民眾安然度過寒冬,其餘休要再論。至尊不會棄民於不顧,更不會降罪於民,至尊最憂心就是他的民。

如此一番話語說完,跪地的民眾無不感激涕零,口中高聲齊呼“至尊聖明”。

而城門內的貧民又比城門外的農戶多了份喜出望外,於他們,絕處逢生也不外如是。

他們哪裡敢想,善人說的跪地謝罪竟真有奇效,至尊說不會棄他們於不顧呢。

原來,只要跪地謝罪就能讓朝廷幫他們修繕屋舍嗎?竟這麼輕易嗎?

可,以往他們跪地是無人在意啊。

貧民們不知也不懂背後的計算謀劃,再是不解,也只能將一切歸因於跪地謝罪。

但即使如此,他們仍是放不下心,視線熱切地緊追宗壽不放,一次又一次確認他的存在是真,從而確認他說的話也是真。

宗壽實在是不喜愚人,望著一群愚人的蠢笨舉動,心中不禁嗤笑,真是可憐得令人生厭。

死不知因何死,活也不知因何活,可憐至極,無用至極。最好是不要白費夫人的好心。

費,從貝,散財用也。

宗壽以“用”分人,無用之人在他不算是人,自然就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