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光九年八月十六,有使者自宮中出,奉太后詔,往四郡各縣閱視良家童女。

八月二十,使者抵達舞陽。

主君得到訊息,急急去了書房,吩咐嬴忠將他早先選好的五幅畫一一掛起,他得再看上一看。

在畫前踱步許久,摘下三幅,還餘兩幅,實在選不出更好的,又命人將老畫工請了來,問他可有高見?

畫是出自老畫工之手,餘的兩幅,一幅畫著舒雁在園中端莊靜坐,一幅畫著舒雁站在鞦韆上笑得嫣然。

老畫工被請來後,倒沒說什麼高見,也沒品評人物,只是說:“女郎一十有三,還是鮮活些好。”

他在宮中見過太多美人,或端莊或嫵媚,或嬌俏或純稚,美人們美得各不相同,但並不是都能得寵。

得寵與否,只繫於至尊的喜好,而這喜好有時又是多變的,長久不得。

如何能長久?是奢望天下的至尊心繫一人嗎?

那不過是痴女子的妄想罷了。

除非,世上真有那無心的神女,即使襄王有夢,也求而不得。

不,也許世上已經有了無心的神女。

思及此,老畫工有些愣怔,腦海中不由浮現出小女郎那雙清泠的眸子。

那是怎樣的一雙眸子啊,好似深潭的溪水,清澄而寒冷,清澄是表見,寒冷才是內裡。

若不是長時間地“觀賞”,又生有一雙銳眼,他該是和府中人一樣,看不出那藏在深底的寒意。

為何看不出,因為那寒意並不傷人,它只是,不允許人進入。

進入哪裡?自然是神女的心間。

於是,人們便以為神女無心。

主君已經習慣了老畫工不時的遊神,只當他是人老了,並不多計較,對於可用的人,他一向寬容。

聽了老畫工的話,他以為有理,端莊的女子太多了,鮮活些才能顯出不同來。

其實,老畫工的言外之意,是說,與其想著怎麼討得宮中的歡喜,不如順其自然。

被主君誤解,他也不解釋,人老了,顧不上太多事。

見主君珍重地收起那幅鞦韆圖,老畫工行了一禮,緩步從容地離了書房。

八月二十一,縣衙張了告示,著令家有好女姿色端麗者,於九月十一前至縣衙報備,參加預選。

八月二十二,嬴府有客登門,來人正是宮中使者,一宦者,一相工。

一見使者身後有人捧著畫匣,主君懸著的心終於落地了,這畫匣正是昨日府上交出去的,裡面裝著舒雁的鞦韆圖。

且宦者選在張告示的第二日就登門,必然是早早打探過訊息,該是對舒雁很滿意,主君的一顆心啊,真是喜得不行。

宦者態度並不傲慢,收下主君贈的好禮,又含笑與他寒暄了片刻,雙方互相恭維畢,才說明了此番來意。

他攜相工前來,單是為了給府中女郎看相,若是女郎合乎法相,九月中便會由他載還後宮。

(具體什麼是合乎法相,不清楚,大概就是種感覺吧。)

主君聽了喜不自勝,忙遣嬴忠去告春園請舒雁。

舒雁,懵懂中帶著憧憬,一臉喜色地來了。

宮中相工相人,自有一套不同民間的成形的法子,他不測算,也不與人交談,只在一旁觀察答宦者話的舒雁。

觀察了約莫一刻鐘,不著痕跡地給宦者使了眼色。

接過暗示,宦者笑著停了問話,先朝舒雁和主君各賀了聲喜,又道:“女郎且在家中靜待,承歡膝下,預選結束後再隨我等入宮。”

舒雁聞言,眼角眉梢更添了幾分喜色,應下宦者的話,又不由得望向主君,得了他一聲贊,舒雁盈盈地笑了。

好似主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