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與正月,因著歲終大祭與迎新歲,宗壽出巡的行程稍放緩了些。

這一緩,待到舞陽時,已是地節四年二月下,近三月了。

這中間的幾月,主君在焦灼等待,吉了卻是在自在地度著日。

為何說是自在,倒不是她心中痛快,只是她想著,她該適應將這嬴府的一切慢慢拋擲腦後了。

她已知宗壽便是新任郡守,是以,她預感自己將要離開這嬴府了。

宗壽那篤定的眼神,她一直忘不了。

每每瞧著主君越發焦灼卻又故作冷靜的神色,吉了就越覺,她的離開近了。

愈是臨近,梅花釀消耗得也愈快。

待主君赴郡守宴的當日,每歲釀下十二壇的梅花釀,僅剩一罈了。

前一日,還剩兩壇,勻出的那一罈,被主君當作了赴宴的贈禮之一。

主君一貫愛做這類討巧的事,吉了多少是習慣的。

只可惜了,那一罈梅花釀。

傍晚,主君赴宴歸來。

不知他在宴上經歷了什麼,好似頗有些魂不守舍。

自下了馬車,跨進正門後,他就再沒動過,僵在原地不知想著些什麼。

他駐足得有些久,嬴忠正要勸,忽得一陣涼風起,迎頭撲上兩人的面門。

主君一瞬的清醒,抬腳往右邁了幾步,倏得又想起什麼,腳步收回,急切的往左側的迴廊走去。

越走,步子邁得越急。

他想,他得去告春園。

告春園這些時日,因著吉了這個主子倦怠得很,比往日早了半個時辰閉園。主君到時,看見的便是緊閉的院門。

若在平日,主君定不會來擾吉了,可今日,他實在,話不問出口,他心中難安啊。

於是,嬴忠敲響了院門,沒一會兒告春園中的燈盞陸續亮了起來。

吉了也被綠衣喚醒,稍作裝扮後,去了廳中見主君。

瞧著主君藏不住的慌亂,吉了就知,他該是終於知道,宗壽是宗壽了。

吉了自顧坐下,貼心問道:“阿爺是剛從府外歸來?可是發生了什麼?”

主君聞言,似苦似樂的露了個不知算什麼的表情,“我兒,你可還記得,記得那日…”

主君含糊其辭,吉了繼續貼心問話,“哪日?”

“去歲,初初啟封梅花釀的那幾日。”

吉了蹙了眉,似是不解,依然答:“自是記得。”

“那我兒,可還記得那誤入花苑的魁梧男子?”

吉了一時惱了,“阿爺,何故如此問話?”

主君不答只問,“可還能憶起,那男子都與你說了些什麼?”

“那不過是一狂徒,阿爺沒得惹人惱。”

吉了好似氣壞了,倏得起身就要往外走。

主君自然知道,他話問得不妥,可他真的想要知道宗家小郎君究竟與吉了說了些什麼。

打在宴上親見了郡守,真正的宗家小郎君,他的一顆心就一直砰砰跳。

他嚇得厲害。

哪想那惡僕,竟才是宗家小郎君呢!

他越想,越覺自己當初定是惹了小郎君厭惡。

不然,為何在宴上,小郎君屢屢對他視而不見?

他真是恨得心嘔。

合著那些時日的種種,竟就是虛妄,若不是吉了誤以為宗家小郎君是“好色”之徒,他怕不是連小郎君的真面都無緣得見。

又偏偏,他竟將小郎君當作了“好色”之徒,真是太不該了。

是啊,那等魁梧奇偉的男子,哪會是什麼僕從?

是啊,最初不就得知了宗家小郎君會偽飾一番嗎,他怎麼就未識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