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直覺,許是切實感知了危險,自這宗姓男子從暗中走出,吉了便知,她不能也不該在此人面前偽飾。

否則,落於下風的只會是她。

好比獵物之於狩獵者,軟弱的獵物從不會使得狩獵者退讓,只會使得自身不斷向後退。

而兇猛的獵物,即使是最愚笨的狩獵者也不敢輕視它。

吉了厭惡成為“獵物”,就像厭惡成為“奇貨”,可不得不成為時,她不願做個軟弱的“獵物”。

“女郎,所慮為何啊?”(為,二聲)

宗壽見吉瞭望著他卻不言,關切地問了出來,好似真心想幫她減輕煩憂。

“所慮為何?”

吉了微蹙了眉,並不看向宗壽,似是在思索,又似是不解,單單重複著宗壽的問話。

問得真是輕巧,所慮為何?

誰人又當真在意她所慮為何?他們又當真不知她因何而慮嗎?

宗壽見身前的小女郎無意與他再談,便沒回話,垂首望著她沉思。

越是瞧著,宗壽臉上心上的笑意越是真切。

這小女郎實在出乎他意料,不枉他費心走這一遭。

初得了神女圖,他便想著,他宗壽的妻合該是這等神秀的人物。

現下親見了人,他又想著,他宗壽的妻合該有著與容貌匹配的智慧。

世上竟真有如此神秀又聰慧的女子,這樣的女子合該為他宗壽所有。

他宗壽,配得世上的一切。

相隔不遠的兩人,各自沉默著站了好一會兒,綠衣才領了一群人姍姍來遲。

為首的是一臉急切的主君,與那姓崇名柏的男子。

主君不是故作姿態,他是真急,他以為的宗家小郎君就在身側呢,他預想的小郎君與吉了的相遇還沒實現呢,倒先來了個奴婢。

真真是可惡,若這奴婢不是宗家的,他定要教他知道分寸好歹。

急急走至吉了身旁,隔開那等無眼色的惡奴,主君關切問道:“我兒,可有大礙?”

主君的神色姿態與他問話的內容,讓吉了有一瞬的疑惑。

所以,他竟不知宗壽是宗壽嗎?

她瞧瞧宗壽,又瞧瞧不遠處那位隨主君前來的男子,一個兩個衝她笑得溫和,溫和得很相像。

這些個“尊貴”人,當真無趣得很。

是了,哪有什麼機緣巧合呢?主君以為的機會,不過是他們一時的興味。

見吉了不答話,主君又問了一回,“我兒,可有大礙?”

“無礙。”

吉了原打算責問主君一番,可這會兒該責問什麼?

責問他為何如此心急地攀附權貴?還是責問他為何如此蠢,被人愚弄了還不知?

在這一些人面前責問,不顯得可笑嗎?

愚弄與被愚弄,制人與受制於人,同樣可笑。

她只想暫時避開這一些人。

答完話,吉了不管不顧地轉身離了這一群人,獨自回了告春園。

綠衣綠絲和幾名婢女見狀匆匆向主君行了一禮,大步追了上去。

而被留下的主君,心中第一個念頭是,宗家小郎君可會覺得吉了失禮?

他下意識望向了他以為的宗家小郎君,見小郎君歉意地向他致意,心下不由一鬆。

第二個念頭是,小郎君遲遲不表態,不願懲治這高健的惡僕,想來這惡僕該是很得重用。

說來,這惡僕其實算不得惡,只行狀有些不妥罷了,小郎君已替他致了歉,事情也就過去了。

雖小郎君與吉了的遇見與他預想的不同,但畢竟遇見了不是,方才小郎君還衝吉了笑得溫和,他的目的也算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