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艾越琢磨越想學相術,看相是有所求,有求就有應,如何應就決定了能收多高的價。

不過,若是學成了相術,她不相人命貴賤,只相吉凶禍福。

她厭惡人有貴賤的說法,錢可以掙,壞心錢堅決不掙。

雖然屠艾知曉今後算命貴賤的人怕是會遠遠多過測吉凶的人,或者說自本朝以來一直如此。

本朝熱衷測算命的貴賤,不是哪個相工或大相士引起的,背後有著極複雜的原因。

在曾經禮樂宗法大興的時候,人的貴賤是由血緣決定的,之後歷經數百年戰亂,禮崩樂壞,哪還能再以血緣定貴賤呢。

若是仍以血緣定,最初就不該亂,合該臣服於所謂血統,已然亂了,就得換個新的根據,否則本朝帝王豈不都是得位不正。

帝王是天子,得位只能靠天命,而天命一向是比血緣更“貴”,更為人所敬畏的。

新朝天子不以血緣,而以天命得位,那新朝的臣民們便也可以借天命定貴賤。

天子的天命是受命於天,臣民的天命是天定的命,其中有區別,但都是信命。

不是說血緣不重要,血緣宗法依舊留存著,甚至人人心中都還記著呢,帝王重用宗室與外戚,就是明證。

血緣重要,但在血緣之外,人們還可以有另一種盼望,即所謂命定,且命定有時重於血緣。

不論是否荒謬,從血緣到命定,不能說這變化不好,可為何依然是別貴賤呢?

為何人們盼望的總是身份上的轉變,身份高貴人就高貴,身份低賤人就低賤嗎?

自然不是,也不可能是。

但屠艾不是真的稚兒,她懂得,道理是道理,世俗是世俗,人們很少屈服於道理,卻常常屈服於世俗。

就連相術也屈服於世俗,初時相人,相的是性,性的善惡決定吉凶,如今相人,更重相命,天命決定人的貴賤。

明明相的依舊是人的外在,結果卻能從吉凶變成貴賤。

相術世俗,是因為相士/相工世俗,只是沒想到居然世俗到了在坊市設攤。

屠艾能看見一個相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該是有更多,東南地到底商業繁盛啊,相工都比別的地兒先一步設攤。

他們該是掙了比她預想還要多的錢,不然何須捨棄可能有的功名富貴,只求財呢?

屠艾也想多多掙錢,她不貪心,違背本心的錢不掙,她不敢想會從自己口中說出誰人命貴,誰人命賤的話,那太駭人了。

打定主意,接下來該想著如何學相術了,拜師不可能,沒時間沒精力,惟有自學。

她仔細回憶了下,前世今生都不曾聽聞世上有相書,只有些許經典中提及了相術,究竟如何相,說的也不甚詳細。

約莫是藉由人的“體型,面貌,聲音”來識人,識人後斷人,同今日相工的所為相似。

與其說是相人,不如說是識人。

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源自《論語·為政篇》)

初視人之所為,再觀人之過往,終察人之本心。

簡言之,“視,觀,察”三字便是識人之法。

屠艾想著,世上大多人算不得複雜,足夠細緻的察言觀色,瞭解其人的行事與本心,識人是不難的。

若是斷吉凶,識人的基礎上還得知曉其人周遭的人事與境況,知曉的越多越能斷得明晰,不出差錯。

待識的人,知曉的事足夠多,發現共通之處,便能斷得更快,到那時就是設攤掛幌,賺錢的好時機。

在此之前嘛,錢還是得靠著送信一點點攢出來。

幸好,攢錢與識人可以並行不悖。

眼下屠艾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