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真是自己,定是知曉屠艾是想遠走一次的,讓屠艾遇見高人,只會堅定她的決心。

姜靈川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又會降生到哪兒,身體是否康健,父母兄姊是否和善,她又是否有機會能遠走一次,還是走不出,逃不離。

所以,讓她任性一回吧。

屠艾仗著父母的疼愛,應是可以任性一點的。

趙芬此時不再喃喃低語,懷著徹底“心死”後的沉重,又問了一回。

“稚兒,你是真的懂了嗎?還是阿孃多想了?”

趙芬問得鄭重,屠艾也答得認真。

“阿孃,您和阿爺為兄長們是如何打算的?為我和阿秭又是如何打算的?阿秭離開學堂能有其他路可走嗎?還是隻能待嫁閨中?”

“阿孃和你阿爺不是偏疼誰,是……”

“阿孃,您沒有多想。我明白的。”

時下律令雖規定女兒也能繼產承戶,但條件頗為嚴苛,戶主得無子,無父,無母,無寡妻,才能輪到未婚女兒。

女兒若是出嫁了,資格也就沒了,得輪換給其他親屬,若是沒有親屬,除了她的陪嫁奩產,所有家資都得沒官。

女兒若是沒出嫁,自然可以繼承,但為了傳宗接代,只能招贅,不能嫁人,若是繼承後再出嫁,家資依舊沒官。

(參考《二年律令-置後律》)

律令已然如此嚴苛,實情只會更甚,有多少女兒們真的承繼門戶了呢?

即使有,這又該是如何的天時地利人和啊。

屠艾是真明白,這無關誰的父母是否偏心男兒,是世上的一切都在推著父母偏心男兒,推著推著,父母們連是否偏心也意識不到了。

偏偏他們只是遵從世俗,遵從法禮,誰又能挑出錯嗎?

她不想說出太過驚世駭俗的話,這種話不該跟阿孃講,阿孃曾經也是女兒,她是明白的。

趙芬聽了屠艾的答話,一顆心是徹底沉了底,她到底心疼女兒,猶豫一瞬,還是答應了。

“稚兒,阿孃答應你,不送你去學堂,你想一心學劍也可以。至於其他的,讓阿孃再好好想想。

今日的事,別跟任何人提及,包括你阿爺,能答應阿孃嗎?”

“阿孃,我跟誰也不說,阿爺阿姊都不說。”

“好,是阿孃的乖稚兒。阿孃問你,家中可還有人知曉你會識字讀書?”

“誰也不知道的,阿姊也只當我平日是翻書玩呢。”

“不知道就好。去找你阿秭玩兒吧,容阿孃一個人好好想想。”

“阿孃,劍術師傅還沒找到呢,離我練好劍術還早。”

屠艾說完這句,人就離開了內室,留趙芬一人靜坐沉思。

要是今日之前聽稚兒講什麼執劍走遍名山大川,她一定以為是囈語,現在卻不得不多想。

稚兒潛在的話音是說她今後寧可走遍山川,也不願嫁人嗎?

趙芬只能往最壞的結果想,應是這樣沒錯的。

她問了自己一個問題,一個似乎在世人眼中不容質疑的問題:女子一定要嫁人嗎?

她當年是一定要嫁給屠威的,不然阿爺、妹妹和她都沒有活路可走。

妹妹同她一樣,她成婚後阿爺就去了,趙家只餘妹妹一個孤女撐著,沒有田產,沒有家資,連陪嫁奩產都是她給添的,不嫁人連人頭稅都交不起。

其實妹妹頗有經商天賦,周家商隊這些年就是靠著她的籌謀才逐步壯大,可要是沒嫁進周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這等天賦。

那有路可走的女子,如女工,能織布,能紡紗,還通曉裁縫,刺繡等,能不嫁人嗎?

她在雲昌縣活了幾十年,從未聽聞這種稀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