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吉了尚在睡夢,屋外狂風復又低啞著嘶吼起。

約莫一刻鐘,嘶吼聲逐漸淒厲,似啼似哭,分外滲人。

吉了一瞬的清醒,側耳靜聽了會兒,淒厲遠甚前些時日。

她披衣起身,行至外間,就見宗壽靜立門內觀著風變,瞧著姿勢像是已觀了好一會兒。

聽見腳步聲,宗壽回身,攬吉了在懷,指著屋外吉了常倚靠的那株樹,道:“夫人,你瞧它左側最外的枝幹。”

吉了隨指看去,那枝幹被風壓得極彎,眼看要折。

這眼看,就在吉了眨眼的下一瞬,粗壯的枝幹被風折斷,脫離樹幹飄似的隨風砸在樹下。

“夫人可懼?”。

吉了未答,只說:“今日風大,夫君便乘馬車出行吧,免得道上樹木傷人。”

“遵夫人命。”

喜吉了無懼,宗壽又悄聲道:“災停後,夫人若是憂心,可命人多多留意宣平門外。”

宣平門外?吉了瞧看一眼宗壽,心想,除了防災,他該還有著更穩妥的安排。

災後城郊的民眾們會聚在宣平門外謝恩嗎?

還是將災攬在己身請罪呢?

依宗壽思想,民眾們該是既謝恩,又請罪。

“好,我知曉。夫君路途小心。”

見叢柏已候在門外,吉了沒多與宗壽語,說完便在門內目送他出園。

宗壽離開後,她又立在原處,瞧了一會兒僕婦們處理那截折斷的枝幹。

綠衣綠絲適時冒出,為吉了披了件厚裘衣,“主子,尚未到卯時,主子可要再歇?”

“不歇了。寒風迫人,許要生出些擾人事。

綠衣、原能,吩咐下去,今日風靜前,府中奴婢一律不得在外久留,發生何事也不得喧譁呼嚎。另,叮囑各處管事盡心些,物傷人之事不可發生。

綠絲、原非,你們二人同去尋慧明姑姑,今日伴在她左右,勿讓她因風受驚。”

“是,奴遵命。”

吉了語氣嚴肅,綠衣綠絲與門外的原能原非不敢耽誤,應聲後疾步朝園外走去。

另有侍女適時捧著一應物什入內,侍候吉了梳洗妝點。

待吉了用完早膳,綠衣原能回園,狂風已醞釀的十足狂縱,只差一個契機便就會肆虐都城。

命侍女們關好門窗,吉了端坐在正廳靜候它降臨。

此時,未央宮,大司馬、大司徒(丞相)、大司空(御史大夫)齊聚前殿,等候至尊到來。

朝中高官沒有愚笨人,任誰都能瞧出今日不尋常。

三公至,九卿也沒落後,除宗壽外八卿也皆已等在前殿。

而宗壽是光祿勳,職位與身份之便使他可以先旁人一步,入宮後他未去官署,也未去前殿,直接在至尊寢殿外護衛。

護衛沒一會兒,至尊知他來,不捨他吹冷風,又將他喚進了殿內。

於是,眾人候在前殿等候至尊時,宗壽已與至尊對坐聊了有一會兒。

至尊,他本是不欲在災前見宗氏之人,更不欲說些什麼。

朝臣們議災因不是一日,至尊怎會不曉他們意圖,只,災臨都城,總得有人為此擔責。

宗氏是代他受過,或者,舅宗瑢是代他受過。

宗氏其餘人,尤其宗壽,倒不會因災受什麼過,而這也是至尊眼下還願見宗壽的主要原因。

次要原因,是至尊十分喜愛宗壽,他與宗壽名分上是表兄弟,其實待宗壽與親子無異。

好比,若這回宗氏真代他受過,至尊想的補償之策是之後提早讓宗壽官至大司馬。

不過現下不行,宗壽年尚輕,恐朝臣不服,還得另尋一人代舅宗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