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話意責怪,大司空卻聽出了轉圜餘地,忙道:“陛下,臣知罪,望陛下允臣將功補過。臣定會嚴懲狂言之徒,以正視聽。”

監察一責不同其他,至尊若是重懲恐塞言路,輕放又未免縱容,折中之法最佳便是將懲戒御史一事交由大司空。

如此,不論是何種結果,至尊的“聖明”總不會毀。

“好,看在大司空以往盡心盡責的份上,朕允了。大司空可不要再令朕失望。”

“陛下聖明。臣,不敢。”

“事已至此,便罷。都起來吧,莫跪了。”

跪地的幾人齊呼,“陛下聖明。”

聖明的陛下也覺他聖明極了,堆積的鬱氣一掃而空,面上甚至露出了自滿之色,在侍者簇擁下飄似的出了大殿。

大司馬宗瑢不是落井下石之輩,瞧大司徒與大司空仍靜默在原處,沒多言語,理理衣袖,緊隨至尊而去。

宗瑢不是沒有怨,但,敗者已敗,何不大度些呢?

雖大司徒與大司空時常為難宗氏,但這樣的存在其實很有必要,因宗氏若是獨尊,朝堂若是宗氏一堂言,如何都不會是善事。

不過,宗瑢大度容人,宗氏一派官員卻不必,一群一改災前的頹喪,意氣風發地說著噎人話,堵的大司徒大司空一派可怒不可言。

為何不可言?因先噎人的是他們,先自得的也是他們,偏,結果沒如他們意。

大司馬沒絆倒,大司徒反折了戟。

大司空看似無恙,若御史一事處理不好,至尊隨時可唯他是問,若處理得太好,幾位御史怕是要擔下所有,此二者於大司空皆是不利。

而後者不利更甚,沒見那幾位御史一副死路一條的模樣嗎?沒見殿中其餘御史因此人人自危嗎?

誰也不是銅牆鐵壁,上官有意責難,自是能有理有據。

若是有名有義,脫皮去骨尤可忍,死也並非不可受,但罪名若是為利為私,那真是死都不得其所。

即使多數人活著就是為利為私,但不表示,他們會坦然接受罪名是為利為私。

官,尤其御史類的言官,為利為私而死堪稱該死,世人世俗就是這般以為。

許是承受不住,許是終於回神,幾位御史面色凝重地出了大殿,頭也不回的往宮外走。

幾人不約而同地想,趁著還沒治罪,趁著還沒下獄,他們得歸家一趟。

(注:漢代重用酷吏,嚴刑峻法,牢獄之災官員們輕易承受不住。自漢文帝時起,出於保全官員尊嚴等原因,就有了所謂“大臣有罪皆自殺,不受刑”。

再,漢代承秦的緣坐制,官員若是自殺謝罪,一般不會禍及家人;加之尚義輕生等觀念,官員自殺現象普遍存在。)

諸官見他們神色實在悽惶,頓覺說什麼都是無謂,自覺噤了聲,安靜著各自散去。

而大司徒與大司空,望著再無旁人的大殿,到底苦笑著嘆息出聲。

嘆息他們這回棋差一著,沒輸給宗瑢,竟輸給了宗壽這個小子。

本以為天意在他們,不想,宗壽竟將天意安在了小民身。

什麼王者以民為天,若王者當真以民為天,天下早不是如今斑駁的模樣。

但這話不管如何說,誰人說,都不會是錯,也不能是錯。

二人身居高位多年,太久沒有俯瞰人世,一時忘了這致命的一著,不然,定能讓宗氏摔個頭破血流。

可惜,沒有不然,二人有的只是發自內心的懊悔。

狂風過境後,當朝臣忙著爭論災因時,都城一些民眾已在悉心查點家中各處損耗。

屋頂瓦片被狂風吹落不少,落在地面早碎的不成形,不能再用,過兩日得尋友鄰一道去燒陶作坊買些新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