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歲已至,待到季春,便是屠艾來到此世的第十五年。

因著屠家孫輩只她一人還未婚配,屠家祖父母難免關切。

正月留在縣裡的那十來日,屠家祖母沒少問趙芬是如何為女兒打算的,將來要找戶什麼人家,是要高嫁還是如何?

話裡意思是在問小孫女屠艾何時婚配啊?

得知兒子兒媳預備多留小孫女幾年,倒也理解,不過還是說了句,別誤了孩子的好姻緣。

趙芬不好多解釋,只說是找不著合適的人家,女郎的婚事急不來,得慢慢相看。

屠家祖母體諒他們做父母的愛女之心,慢慢相看可以,但最晚二十之前得許嫁。

女子二十還不許嫁就真的找不到好人家了。

趙芬沒有不應的,稚兒未滿二十之前,她只是能騙則騙。

她騙的也不止這一樁事,今年稚兒就要獨自出行了,丈夫屠威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趙芬早同妹妹商議好了,稚兒明面上隨周家商隊出行六七年,但只有前兩年是真,後面幾年不過是藉著商隊名義遮掩一二。

趙苾一向唯她阿秭是從,一開始雖不解但也答應了,待與稚兒相處了兩年,她才懂她阿秭的苦心。

稚兒不該是被養在深閨的女郎,她的心很大,裝得下很多東西,拘著她才是害了她。

即使與兒郎作比,稚兒也是不輸的,若是生作男兒身,她該有何等寬廣的大道可走啊。

女郎們能走的路終究是太窄了,趙苾深有體會。

周家商隊靠著她才能日漸壯大,可外人記著的永遠是周家,即使記著她趙苾,也記她是周家婦。

好似她趙苾嫁進周家就不是個活人了,活著的是周家婦。

就是如此,她居然已經比世上太多的婦人活得更自在灑脫了。

這世上的女郎們所能求的到底是什麼啊?

她趙苾不是個頂聰慧的,回答不了,也許有一天稚兒能給出答案。

……

季春,生辰後三日,屠艾同周家商隊一起出行。

待商隊出了雲昌縣的地界,她與姨母作別,調轉方向,騎著赤土朝北邊跑去。

本朝民眾若是想出入關津,必得向縣衙報備(人,馬,武器都得報),縣衙核准後發放“傳”(馬有馬傳),有傳才能順利遠行。

屠艾的傳是周家商隊幫著報備的,事由是為周家北邊的商隊送信。

商隊的傳一向規定嚴格,傳上寫著途徑地,必得照著既定的路線走,不得有誤,否則是不能通行的。(其實更更嚴)

所以屠艾的行程並不能隨心所欲。

還好她去哪兒都可以,也還好途徑地只寫明瞭郡沒寫縣。

屠艾刻意沒往商業繁盛的大縣走,她想往人跡罕至的地兒走一走,不為看人,只是去看看沒人的地兒是個什麼天然模樣。

杳無人跡意味著荒涼,荒涼必是因為那地兒不適宜耕種,該多是山地丘陵。

路不好走是一定的,赤土沒有受過什麼苦,為了讓它舒服些,屠艾出行前還特意給它訂做了好幾副皮革馬鞋。

(馬蹄鐵出現的太晚了,還不能給赤土用上。)

穿上馬鞋護住馬蹄,赤土明顯情緒高昂了不少,撒著歡兒跑,偶爾還會騰空跳躍一下。

歡騰得屠艾以為不是給赤土穿了馬鞋,而是給它多安了四隻蹄。

罷,馬有馬性,隨它去,之後再多買幾副馬鞋就是。

屠艾縱著赤土,任由它在山地上馳騁。

四周荒無人煙,映入眼簾的只有起伏的山地和遠處的密林,屠艾體會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寧。

她好似也在奔跑,在天地間奔跑,跑得越來越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