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后,吉了是一刻不停的忙碌,府外人事、府中人事、宗氏族中人事都得關照安排。

命叢柏為宗壽送衣時,她才將將停下手中事。

不想,剛歇沒多會兒,也就喝完一盞甜酒的功夫,宗壽回府了。

不是說今日不得歸家嗎?真是言而無信啊。

聽著宗壽在外間“夫人,夫人”的喚,吉了無奈放下杯盞,出廳迎人。

“夫君這般早歸家,可是諸事皆順?”

“夫人吉言,壽與夫人所求之事皆順。”

恐吉了不明他的知心,宗壽著重突出了“夫人所求之事”幾字的聲調。

吉了是篤定宗壽會知她用意,宗壽若是不知,她才要意外。

瞧宗壽一臉表功的模樣,吉了衝他溫柔一笑,讚道:“夫君有心。因著夫君,宣平裡的貧民們定能早日擁有安身之所。”

宗壽歸家哪是為換衣啊,可就是為著這句誇呢。

平日吉了恭維他都是勉強,難得真心誇讚一回,即使未說什麼動聽的辭藻,宗壽也喜得不行。

下意識欲攬吉了在懷,手伸出後憶起自己沾了一身汙髒,又極快地收回,“壽一身的塵土,夫人稍待,容壽先去更衣。”

宗壽更衣一向是叢柏伺候,吉了徑行回到正廳,拿起玉壺為自己斟了杯酒,邊飲邊腹誹,稍待什麼,稍待就回官署吧,今日可忙的事多著呢。

兩杯飲完,宗壽更衣畢,自發坐至吉了身旁,又自覺為自己斟了杯酒,一飲盡,“夫人,怎得不飲黃梅釀?”

“喜黃梅釀,也不必日日飲。”提及此,想起梅園管事回稟,吉了又道:“遇上寒風,梅園的黃梅長勢不喜人,今歲怕是見不了花開。”

不知宗壽怎麼想的,把這話當成是吉了願與他相偕的明證,又是喜得不行。

忙表衷情,“今歲見不了,便明歲見。有夫人相伴,歲歲於壽沒有不同。”

吉了瞧著宗壽,不語。

宗壽無奈回視,“夫人,壽表衷情也不可嗎?”

“衷情可表,卻不必日日表。我知夫君心,夫君同樣知我心。一蹴而就之事,我以為難成,我也以為不會是夫君所求。”

吉了是否愛重宗壽,實在是個不言自明的問。宗壽知曉答案,他不喜答案,所以總想改變答案。

這答案變化全在吉了,他就總想吉了能變換心思,一日比一日更愛重他才好。

他今日替吉了辦了樁事,想聽吉了誇讚是表,想吉了心思變換才是裡。

吉了太清楚宗壽了,他也該清楚她的。

善待貧民,是一樁於宗壽名聲有利的事,宗壽答應這樁事,幾成是因著利他,幾成是為了她,吉了其實清楚。

難道她會先斬後奏,讓宗壽為了她辦樁全然不利其自身的事嗎?

宗壽敢應下,她不敢信。

吉了不是懷疑宗壽所謂衷情,有幾分有幾成暫且不論,但他確實“愛重”她。

以當今的世俗論,宗壽是位好丈夫,他待她,勝過多數丈夫待他們的妻。

但吉了仍是以為,他的這份對待沒什麼稀奇,甚至只是夫對妻應有的尊重,無可誇讚,無可愛重。

是,如宗壽般待妻者,究竟稀少,他因此尤顯不同。

可這份不同是世間丈夫襯托的,不是他本人究竟有多完好。

吉了分明得認識著。

她待宗壽,其實也尊重,但她顯不出不同,更不是稀少。

因為,世上多數的妻待夫總是更甚夫待妻,她們做到了“更”,得到的是“理所當然,合該如此”。

世人不是將吉了與宗壽作比,是將她與眾妻作比,她沒做到“更”,如何能顯出不同,如何能是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