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野草(第2/2頁)

何三丫的弟弟是他們心頭的寶。

但三丫心裡想，野草也不錯的，她見過很多野草。在高大的樹木倒下的時候，在灌木叢被點燃的時候，只有石頭縫裡的野草能活下來。

她也得像這些野草一樣活下去。

何三丫不想死。

全國解放後，掃盲班也隨之普及。何三丫悄悄參加了兩次，就被爹孃踹回了家。但她還是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

雖然說“三丫”並不是什麼正經名字。

她在幹活的時候，偷偷問村裡另一個姐姐，幫她幹活，換來她教她習字。

但是沒過多久，那個姐姐就嫁人了。

在他們那裡，嫁了人的女人就不是人了，是夫家的豬狗牛羊，是僕人，是奴才，不管是什麼東西，反正不是人。

何三丫偷偷去探望她。

第一次去，她洗著衣服面露愁苦，她說三丫，你以後一定要找個好人家。

第二次去，她生的女兒意外溺亡，她說三丫，你以後一定不要生出女兒。

第二次去，她躺在床上死不瞑目，她說三丫，你以後一定不要結婚，也不要生孩子。

你要跑。

——跑去哪裡呢？

三丫不知道。

這一年她十六歲，她跑回了家，面對的就是屬於自己的婚事。

婚期一寸寸逼近。時間越近，她越覺得自己好似正在走向墳墓。

三丫跑了。

這是她第一次逃跑，當天夜裡就被抓了回家，斷水斷糧，直到出嫁那天。

然後三丫就發現，嫁人，不就是被子一卷，換個地方當畜生。

她覺得婚姻好像也並不可怕。

她在夫家過得比孃家好太多了。

她吃飯竟然能上桌，生病了竟然能休息，在家裡竟然被允許開口說話，被人發現偷偷寫字竟然也不會捱打。

雖然還是要當牛做馬，但是落在身上的鞭子輕了。

於是她蠢蠢欲動，計劃第二次逃跑。

野草是不會被馴化的，在壓迫自己的石頭鬆動的時候，她不會覺得輕鬆就不再動彈。而是躍躍欲試，想要徹底頂走石頭。

可惜，一天後，城裡的巡邏隊抓住了她，她的第二次逃跑也隨之宣告失敗。

丈夫家裡的人將她打了一頓，又罰她三天不準吃飯。

她那時候還小，逃跑失敗以後惶恐不安，很是沉默了半年。

然後她懷孕了。

何三丫盯著自己的肚子。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一個預感，自己懷上的一定是女孩。

她又想起了同村的姐姐，死前拉著她的手說，你不要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