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謝。”

鄭福禮衝她微微鞠了一躬。

這反而把桃桃都嚇了一跳。

她見過的大人,都沒有會給小孩鞠躬的呢。

鄭福禮看著那泔水桶,聲音都顫抖了:“鄭全根,你……你……”

他很顯然是個讀書人,“你”了半天罵不出一句有攻擊性的話。

桃桃替他說了:“你個忘恩負義、狼子野心、狼心狗肺的畜牲!”

鄭全根回過神來,暴怒道:“哪裡來的小孩?快點滾,別逼我扇你!”

“哎呀,你急了你急了!”桃桃叉腰:“是不是被我說中啦?”

鄭全根氣急敗壞地衝過來:“小畜生,還敢罵你老子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桃桃才不怕他,拔腿就跑,速度快得很。

一邊跑還一邊大聲喊叫:“殺人啦殺人啦!”

她面對吳英時用的也是這個策略。簡單直白有效。

在人情社會,很多情況下就是誰的聲音大,誰就佔理兒。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叫點目擊證人唄。

其實鄭全根辱罵鄭福禮的時候,周圍鄰居都能聽得見。

但是這種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儘管鄭福禮以前是個好人,對鄰居們都很好,有時候還會從廠裡帶回來染壞了、剪壞了的布料送給大家……可那又咋樣呢。

現狀就是鄭福禮失勢了,鄭全根才是紡織廠車間主任,沒人會為了鄭福禮和鄭全根對上。

大家還害怕被人知道自己家和鄭福禮有舊,生怕被人懷疑自己也摻和了貪汙受賄的事情。

這都不是大家的錯,是鄭福禮不愛惜羽毛。

自然而然的,無論鄭福禮遭遇到了什麼,都沒人肯站出來為他說兩句話。

但是辱罵聲音減弱,取而代之的是小孩尖利的哭聲,這大夥兒可就要出來湊熱鬧了。

熱鬧嘛,誰不愛看?大家都這樣。

一出門看到鄭福禮,他們還趕緊扭過頭,暗暗罵一聲晦氣,生怕被鄭福禮纏上,掩了掩門。

可又捨不得這場新鮮的熱鬧,於是透過門縫悄悄看。

但其實鄭福禮從來沒有求過任何一個鄰居,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事不是普通人能幫忙的。

桃桃人小,按理來說小短腿撲騰得再快,大人兩步也能追上才對。

現實是鄭全根沒追上她,自己反而被繞暈了頭,氣得抄起泔水桶又砸人。

桃桃回頭衝他做了個鬼臉:“略略略,忘恩負義的畜牲!孽障!還不速速伏法!”

她怪聲怪氣地說著。

可偏偏鄭全根根本不想聽見“忘恩負義”四個字。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行為確實是忘恩負義。

鄭福禮把他從農村帶出來,帶他回家,給他好吃好喝,給他零花錢。

他的一切待遇都和鄭福禮的兒女一模一樣。

十歲之前,他爹好賭,他媽好吃懶做。他天天活得像個野孩子。

十歲以後,他住在單獨的房間裡,穿著好衣服,吃著肉,兜裡還能揣著錢。

鄭福禮送他去讀書。可他不想讀,初中畢業就不願意去上學。

鄭福禮又出錢替他買了個工作。這是鄭福禮這輩子做過最心虛的一件事。儘管買賣工作是大傢俬底下都懂的潛規則,這麼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是規則不允許就是不允許。

他好好長大,有了工作,有了前途。於是他覺得鄭福禮不能帶給他更多的好處了,就聯合別人……

對於鄭全根來說,他可以做,卻不能從別人嘴裡聽到罵他“忘恩負義”。

桃桃才不管嘞,哪裡痛戳哪裡:“農夫與蛇裡的農夫好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