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把她勸了回來,然後她問了我一個問題,直到現在我也給不出答案。”

“什麼問題?”我皺眉問道。

紛紛世事無窮盡,天數茫茫不可逃。

“我們為什麼活下去?”

我微微一愣,算起來那個孩子其實也就比當初的滿穗小上一點,為什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呢?

滿穗遲疑了半晌,“其實她已經有答案了,她跟我說,窮人就是生下來受苦的。”

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想反駁她,可看著她無神的眼睛,身上經年累月的傷痕,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她深深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留下了一排牙印,不可謂不用力。

“我沒有走過她走過的路,所以哪怕是從頭看到尾,也無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

“是這樣的。”我輕聲說道:“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這一次我勸下了她,因為她家裡還有人要等著她回去照顧。”滿穗呢喃道。“可下一次呢?”

“說到底,我也並沒有給她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她嘆了一口氣,最後說道:“她最後還是會死的,我看得出來她已經對生活沒什麼留念了。”

當初那個只要有一個燒餅吃就可以高興一整天的小女孩,會想到自己今後要經歷的一切嗎?

我輕輕拍了拍滿穗的肩膀,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回去,最後只憋出來這一句:“唉,你已經盡力了。”

可笑的是,我們哪怕是盡力了也沒有用。

秧則低垂著腦袋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麼,她迄今為止的人生幾乎都算得上順風順水,可能在她的印象裡,一個人的一生不應該是如此這般悽慘的。

那一個人的一生應是如何呢?

我不知道,蹉跎了半生,卻還是沒有活出什麼道理,跟著起了義,也沒有為天下帶來過真正的太平。

又過了半晌,滿穗沒有說話,而我還在看著剛剛那個跪在地上乞討的小女孩,不知是不是湊巧,剛剛還低垂著腦袋的她在這一刻抬起了腦袋,那是一雙湛藍色的眼睛,似乎還盈溢著霧水在裡面。

滿穗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向著那個孩子走了過去,我們則默默跟在她身後看著。

“在看什麼?”滿穗在她的面前蹲了下來,嘴角微微揚起,儘量表現得自己和善些。

她似乎是被突然走到跟前的人給嚇住了,確認了來人沒有惡意之後,支吾了半天才說出話來,“在……在看他們吃東西……”

“看起來……好好吃。”說著,小女孩的眼神不自覺地瞥了一眼遠處。

“……”

滿穗順著小女孩的看的方向望了過去,最終目光落在不遠處一家熱氣騰騰的小吃攤上,那裡正散發著誘人的食物香氣。沒有絲毫猶豫,滿穗輕移蓮步,向小吃攤走了過去。

“老闆,來兩個熱包子,要肉餡的。”滿穗的聲音柔和而清晰,哪怕在這裡也能聽得清楚。

接過熱氣騰騰的包子,滿穗轉身再次回到了我們的身邊。她蹲下身子,儘量讓自己的視線與小女孩平齊,輕聲細語地說:“餓了吧?這個包子給你,快趁熱吃了吧。”

“來,給。”

小女孩猶豫了一會,最後本能還是戰勝了理智,她顫抖著手接過包子,剛又接過便開始狼吞虎嚥了起來。

也許是太久沒有吃過東西,她的身體一時間沒有適應過來,剛吃了沒幾口便開始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我拍了拍她的背部,試圖讓她好受一些。

“還有秧,這是給你的。”說著,滿穗用沒有碰過小乞丐的那隻手將另外一個包子向著秧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