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清楚,一連幾天興奮得吃不好睡也不好。

錢寧也發覺知情的全都三緘其口,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才悄悄將無名山莊女主人的信轉交給正德。

他請求正德先赦免他一次死罪,然後將信交給他。

正德看完,將信燒掉了。

他告訴錢寧:

“你對朕有大恩,朕欠你一個人情,只是不可對第二人說起。”

“臣再糊塗也不敢亂說。”

過幾天,他叫來張永陪他到浣衣局走一趟。

他不願院中人見識他的真容,戴上綽吉我些兒給他造的大鬍子。

不料餘甘對大鬍子起好奇心,不僅要綽吉我些兒在她的上唇做上一抹鬍髭,還要跟正德出去轉一轉。

正德擔心餘甘識破他的身份,本不讓她跟著,可她纏著不放,只好一塊兒帶上。

浣衣局在德勝門裡,俗稱“漿家房”。

宮女們服役一定年限,一部分發放回家,一部分知道太多宮中內幕的進浣衣局優養起來。

犯官女眷、犯案的女子須接受特殊刑罰的,也打入浣衣局。

內官二十四個衙門,唯有浣衣局不在皇城裡。

由四面高牆圍起來的浣衣局,一樣也有樓臺亭閣,只是不如大內宏偉華麗而已。

正德帶著一行人走進浣衣局,過一道小門時,聽到遠處傳來錚錚琮琮的琴聲。

琴聲在秋風中顯得無比淒涼,讓人頓覺遠離俗塵,心中如一片明鏡。

正德不由自主停住腳步。

他靜聽一會兒,琴聲的格調驟然改變,一霎時如泣如訴,好比秋風入夜,痴男怨女情思纏綿,叫人聽得滿腹惆悵。

正德的音樂造詣很高,他後來依照唐太宗譜《秦王破陣樂》的做法,譜過一曲《殺邊樂》,在南都教坊盛行好一陣子。

他知道彈琴的人必定忽然心情驟變,才會在瞬間將一種格調變為另一種格調。

餘甘聽著琴聲,想起小時候一到日頭西斜,母親總是倚門呼喚她回家。

她又想到她最後一次離開村子時,聽到素不相識的老頭彈琴,一霎時往事紛至沓來。

她迷迷糊糊流下兩行淚水,接著頭痛得快要裂開似的。

胡亂中用手指塞住耳朵,才好受一點。

正德蹲在她身邊,問她怎麼啦,她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正德讓錢寧看顧她,他帶著張永向傳來琴聲的方向走去。

兩人轉過一片竹林,呈現在前面的是一方池塘。

撫琴的女子,穿著一襲白衣坐在池中亭子上,遠遠看去猶如神仙中人。

正德讓張永在竹林中等著,他自個兒向亭子走去。

白衣女子指法又是一變,變得輕挑曼捻,曲調也柔和溫軟了,恰如慈母在朦朧入睡的孩子耳邊喃喃細語。

無形中似乎有一股吸力,正德雙腳像踏在棉花上,不由自主向女子走過去。

女子慈眉善目,神態安詳。正德走到跟前,撫琴的手忽然慢下來,連頭也沒有抬就問:

“皇帝,你來啦?”

正德吃了一驚,以為有人預先通報,洩露他的行蹤,可想想卻絕無可能。

接著又想很多可能性,也都沒有道理的。

“你怎麼知道我的?”

他覺得女子依稀臉熟,心想她沒準就是他來浣衣局要找的人。

“我在這裡,等待皇帝十年了。”

正德雖然猜測是他的生母,而且見識過她的神秘莫測,還是又吃一驚:

“你在等我?知道我必會來?”

女子雙手離開古琴,抬眼看正德一眼,也是大吃一驚:

“你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