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來丟掉。寧可失去百體中的一體,不叫全身丟在地獄裡。”

昂熱剜出了自己的右眼。

數道血流沿著手臂流下,像一條條紅色的片刀,分切了手臂上的虎頭文身。

那幅文在身後的諸界之暴怒隨著呼吸劇烈起伏,硃砂紅的夜叉和靛青色的猛虎簡直快要活了過來。白髮散落,溼漉漉地垂在臉旁,昂熱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精疲力盡地大口喘息。

弗拉梅爾眼神複雜,這樣的昂熱他從來都沒見過,老傢伙平時總是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明明自己比昂熱更年輕,可和昂熱一比,好像接近暮年的反而是自己。正因為如此,讓他都快要忘記昂熱活過了一整個世紀,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老人了。

爆炸還在繼續,轟鳴和衝擊波接二連三,冰窖第一層已經被炸穿了一個大洞,所有消防噴頭都啟動了,卻完全撲不滅火勢。秘黨將不朽者看作封禁的絕密,是絕不允許外界知曉的存在,不朽者的身上除去龍王血清,其次隱蔽的便是埋在脊背處的濃縮tNt炸藥,既能作為摧毀不朽者的手段,又能作為和敵人同歸於盡的武器,每位不朽者攜帶的炸藥用量都足夠媲美一次全盛君焰的爆發。

白袍人越過滔天的火幕,緩緩朝昂熱等人走來,它連看都沒看一眼火焰中的貝奧武夫,貝奧武夫保持單膝跪地的姿勢動也不動,渾身已經燒成焦炭辨認不出人的模樣,數位不朽者的屍體像乾枯的枝條一樣掛在他的身上,火風灼熱到只是靠近就會刺痛臉頰,不朽者還在前赴後繼地啟動炸藥撲向那道身影。

昂熱站了起來,蒼綠色脈絡纏繞的眼珠被他攥爆,血汁從指縫間滴落。

弗拉梅爾將地上的狄克推多丟了過去,被昂熱頭也不回地握在手心。

昂熱將白髮捋到腦後長長撥出一口氣,火光照亮這張崢嶸的蒼老臉龐,血與淚的痕跡清晰可見,儘管右眼此時緊閉,但不妨礙老傢伙的眼神,那眼神裡有著熔岩般流動的火,他將眼珠丟掉,狄克推多換至右手。

摸著胸膛上剛剛痊癒的巨大疤痕,昂熱平靜地像是進行決鬥前的西部獨眼牛仔,遠處的火焰中跪著他的夥伴。

“有煙嗎?”老傢伙恢復成了弗拉梅爾熟悉的樣子,從容而傲慢。

弗拉梅爾會心一笑,他掀開從貼身的隱藏口袋裡掏出的手帕,裡面包著幾根乾癟的香菸,丟了一根給昂熱,昂熱有些嫌棄地接過叼在嘴裡,“醃入味的傳家寶還帶著呢?”

“愛抽不抽,不抽拉倒。”

弗拉梅爾也給自己點了一根,煙的光點變得紅透,他皺起眉頭,時間太久了,好像確實有股狐臭味兒。不過這並不妨礙這根Lucky Strike散發它優質的混合味兒。

他舒暢地吐出一大口煙氣,“還是當人好點吧?”

“當人確實好,”昂熱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久違的味道。”

看著指間燃燒起來的香菸,昂熱的思緒一瞬間被拉回到過往歲月中。這種香菸的名字叫“紅圈”,誕生於1871年,歷史悠久且見證過不少戰爭,是梅涅克的獨愛,不過在幾十年前已經停產了,弗拉梅爾帶著的估計是世界上的最後一包。

“對不起,”昂熱突然說,坦率地不像一個長者該有的樣子。

“不用和我說,也沒什麼好說的,”弗拉梅爾把路明非、凱撒和芬格爾都拖到一起,幫他們包紮傷口,他停下手中動作轉過頭看向昂熱:“如果真想道歉,等這些孩子們醒了,和他們說去。”

昂熱無聲地笑了,他抿著嘴,因為吸菸太過用力嗆到了自己,他咳嗽了幾聲,瀰漫的煙氣順著呼吸被吐出,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你是誰?”昂熱朝著那道逼近的身影問。

白袍人沙啞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