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兒又恢復了平靜。

村民們各自找地方或蹲或坐,聚成三五堆兒人,繼續抽著菸袋閒聊。

不過話題很自然地轉到了剛才的褲襠事件。

張會計到底心細,不放心張二狗的燙傷。

雖說不是故意,說到底是自己親手把人燙的,萬一人有個差頭兒來找後賬可就被動了!

和齊小個子說清成破利害後,趕緊跑到大隊衛生所,把村裡唯一會瞧病的赤腳大夫張濟德拉到老張頭兒家,給二狗瞧瞧。

齊小個子也耷拉著腦袋隨後跟去了,在大多數人眼裡他是罪魁禍首。

他卻覺得自己真他娘冤死了!

眼看要贏的棋給攪和黃了,還被認定成兇手。

倒黴、憋氣、窩囊!

都怨那個喂牲口的老劉,要不是他給支招,能有後邊的事兒?

可這事兒還沒法兒說,就算他承認支招了,那和二狗的褲襠被燙有啥關係?

現在下棋事小,二狗的褲襠是大事兒!

張會計你也是,天天捧個茶缸子當寶兒似的,別人摸一下都不行。

自己也是手賤,你搶他茶缸子幹啥?

萬幸是經他手潑的水,不然……哎!

齊小個子胡思亂想著走進老張頭兒的家。

大隊衛生所的赤腳大夫張濟德的醫術是祖傳的,祖上三輩兒都會行醫抓藥。

到他這輩兒達到了行醫事業的巔峰!

經大隊支書推薦,他參加了公社的行醫資格考試並拿到了證書。

今後咱可不是一般的赤腳大夫了,咱有國家認可的紅本本證書!

一頓飯功夫,幾個村裡的小娃子像撒歡兒的狗崽子似的跑過來。

還沒進院兒就大喊起來:“二狗哥腫啦!二狗哥那裡腫了!……”

有個坐在石碾子上做針線活兒的娘們兒問:“張濟德不是去給看了嗎?沒給上點兒藥?”

“穿白大褂的張伯伯剛開始說沒事兒,晾一晾過一夜就好了!”

“可他爹非讓給抹點兒藥,結果抹著抹著就腫起來啦!腫的可大了!”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一群娘們兒像喝醉了似的,笑得東倒西歪,有的從石碾子上摔了下來。

歲數大點兒的齊家大嬸子擺手把孩子們轟走。

笑罵道:“都別笑啦!一個個沒個做媳婦的樣子!”

“你個死丫頭,你還沒嫁人哩,瞎打聽什麼!也不嫌害臊!”

一邊罵一邊要打那個閨女。

院子裡尤其是年輕人立馬活躍起來,既興奮又刻意壓低聲音地相互交流著。

說著說著不免添油加醋地編排起來。

自古以來,謠言往往比事實更吸引人!

人傳人言,過三不過五。

神奇的是把話傳岔劈的那個人不受文化、地位、身份的影響。

甚至連自己都意識不到,很自然地按著自己的理解和想象,對所聽到事件進行加工和處理。

以至於當晚就痊癒的張二狗被笑話了好幾年。

村裡傳言,張二狗從此落下毛病了,害怕熱水、熱湯,看見冒熱氣兒的東西就趕緊捂襠。

還說他每天就算不尿尿都得解開褲襠,習慣性的把鳥兒晾晾!

就在人們議論的最熱鬧的時候,大隊支書騎著那輛二八大槓回來了。

把車子往牆根兒一靠喊道:“老劉,趕緊敲鐘……老劉呢?”

張會計看二狗褲襠沒事兒,跟老張頭兒說了會子客氣話,就又回到大隊部值班。

正站在辦公室門口發呆,手裡卻沒有捧著他心愛的搪瓷大茶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