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抓起身上的背心前襟兒抹一把臉,低頭甩甩頭髮上的汗和水珠子。

以前霍皙總笑他像剛剛洗完澡的大金毛,運動過後的沈斯亮有點憨,有點懶,沒有任何攻擊性,很容易讓人生起一種母性光輝。

那時候她坐在體育場的青青草地,他躺在她腿上,眯眼瞅她,一會兒捏捏她的手,一會兒掐掐她的臉,再或者,比賽贏了,他就攬過她脖子,低頭惡劣一把把汗珠子蹭到她腦門上。

許善宇喊她:“嘿!嘛哪?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

那張大臉湊到霍皙跟前,嚇她一跳:“哦哦,聽見了。”

“開車小心,聽見了。”

“走吧。”

霍皙發動車子,慢慢駛出林蔭道。

她今天起這麼早,是為了去潭柘寺一趟。當初回來的時候,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那裡,如今要走,有始有終,算個念想。

早上山下的大批遊人還沒到,寺廟裡很靜,偶有幾個香客,也都沉默各做各的。

霍皙氣喘吁吁登上臺階,彎腰緩了一會兒。

最近這兩年的身體狀態是越來越不好了,哪有爬幾層臺階就能累成這樣的?她半蹲著平復呼吸,然後走入大殿。

金色佛像矗立在眼前,威嚴慈祥,霍皙仰頭看著,聽晨鐘敲響,然後默默跪在明黃色的蒲團上。

合十許願。

她向來是不信這些的,可是,總得找個依託不是?

年輕身量纖弱的女孩跪在佛像前,虔誠許願。

菩薩啊菩薩,我就要走了,臨走之前,有幾件事想拜託你。

霍皙開始仔仔細細回想自己一路長大,遇見的這些人,這些事。

她說菩薩,我爸爸身體不好,我在他身邊盡孝的時候不多,他剛做完手術,希望他可以順利度過這個冬天,身體健健康康的。

我有幾個朋友,一個叫陶蓓蓓,一個叫武楊。他們兩個從小是青梅竹馬,蓓蓓非常喜歡武楊,可是小姑娘面皮薄啊,很多心思不能說出來,愛的非常辛苦。武楊平常執行任務,很危險,拜託您保佑他逢凶化吉,可以早點和蓓蓓在一起,讓兩人美滿幸福。

另一個朋友叫寧小誠,小誠哥對我很好,是個非常紳士的男人,看上去什麼都不在乎,其實他心裡特別渴望安定,他剛剛娶了媳婦,叫蔣曉魯,也是個很好的姑娘,希望能祝願他婚姻長久,早點抱個可愛的寶寶吧。

哦,對了。

霍皙想起來,嘴裡絮絮叨叨,菩薩您別嫌我囉嗦。

我還有個哥哥,這個哥哥是親哥,叫許善宇。他人不壞,就是小時候被親情傷害過,挺玩世不恭的,可內心非常善良,從來沒幹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他喜歡他的英文老師很多年,一直沒成功。

您讓他開開竅吧,早點明白人家想要什麼,讓兩個人終成眷屬。

嗯這回真沒了。

霍皙閉著眼睛,跪在蒲團上良久不動。

最後。

最後最後。

我有個愛人,他叫沈斯亮。

他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我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再見到他了,您保佑他平平安安就行啦。

霍皙睜開眼,站起來,迎面對上一雙慈眉善目的面孔,老和尚正在打坐,手裡拿著念珠,正笑著看她。

聽你在這兒絮絮叨叨說半天了,姑娘,你求的這些,可沒求自己吶。

霍皙淺笑,我沒什麼可求的。

老和尚搖頭,你說的那些,事兒太雜,菩薩可不一定都能記住,霍皙說,但是都聽到了。

你知道有些事情,求了,也是看造化。老和尚依舊笑意盈盈,不求自己,是因為你知道自己的命運。一個對自己清醒的人,往往才能有大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