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業帶著懵懂和慌張跨入大學校門,進入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第一堂專業課,眼鏡比啤酒瓶底還厚的老教授用東北人特有的幽默告訴所有人,我們這個專業說白了就是燒鍋爐的。

陳立業記住了這句話,還一字不差的複述給了陳大發。陳大發知道後鬱悶得多抽了兩根旱菸,他想到電視劇裡看到的鍋爐工,灰頭土臉,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親媽從身邊經過都看不出來是自己兒子。他無法理解,為什麼燒鍋爐還需要學?還要一學學四年?從此以後,陳大發再也沒有主動提起家裡的大學生,就算有人問起,他也是寥寥數語把話題岔過去。

如今還有一年畢業的陳立業,對所學專業有了全然的瞭解,對於未來的工作,他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王萍見兒子也反對自己再種那塊地,只好不再堅持,絮絮叨叨和他講起陳秀麗蓋烘乾房的事情。

陳立業去年暑假找了一份家教做兼職,沒有回家,對於陳秀麗收藥材的事只是在電話裡聽父母提過幾次。

他對陳秀麗的感情有些複雜,王萍和陳大發逼陳秀麗結婚時,他整日沉浸在自己右腳不再完整的痛苦中,既敏感又自卑。對於姐姐做出的犧牲,直覺告訴他是因為自己,可理智上他又不想揹負這些。

這份鴕鳥心態,直到他考上了高中,徹底從受傷的陰影中解脫出來,才有了改變。

班裡那些神采飛揚的女同學,讓他深切地意識到陳秀麗犧牲了怎樣的未來,聯想到自己正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陳立業內疚到了極點,唯一有些安慰的是,姐夫周建軍是個好丈夫。

可惜,好人不長命,周建軍出事之後,陳立業除了內疚之外,又多了幾分害怕,他怕陳秀麗恨他。

這些年他儘量減少在陳秀麗面前的存在感,而陳秀麗也不願和陳家人多有交集,大家心照不宣地維持著詭異的平和。

“大姐那裡,應該需要幫忙,我明日過去。”陳立業鼓起勇氣,邁出第一步。

“不用你去。”王萍不假思索的表示反對,“你的腳幹不了重活,藥材太沉了。再說,你姐要強,就是我去幫忙,她也不用。”

陳立業無奈笑笑,偏向自己幾乎是王萍下意識的反應。

“你別管了,明天我自己過去。”

早上7點多,陳立業來到陳秀麗家,周怡君坐在院子裡的水泥臺上給大黑講故事,而陳秀麗正艱難地拖著一袋藥材。

這是昨天新收上來的,陳秀麗需要把他們送到烘乾房的貨架上。

陳立業小跑著過去,接過陳秀麗手上的藥材,他本想把藥材扛起來,奈何力氣有限,好不容易站起來,晃晃悠悠又倒下了。

陳秀麗對上突然出現的陳立業,有片刻的失神,察覺到他的意圖,連忙阻止,“你腳吃不住力,趕緊放下。”

最後兩人一起把藥材袋抬到烘乾房。

烘乾房裡整齊的擺著十個貨架,陳立業學著陳秀麗的樣子,把藥材平鋪在上面。

“所有藥材,都得這麼扛過來?為什麼不在園子裡收?”

陳秀麗手裡的活不停,“園子裡還有菜,而且藥材也需要在外面院子晾一兩天,才能進烘乾房。”

陳立業晃了晃貨架,他能看出來,貨架不是買的成品,而是找村裡的電焊工焊的。

“大姐,這活是找老王家乾的嗎?”

“是啊。”陳秀麗用手指輕輕彈著貨架上的鋼管,“這鋼管還是你姐夫留下的,我自己又去買了點,咱們村裡只有老王家大哥會電焊手藝。”

陳立業想起學校超市裡的手推車,“姐,要是在貨架底下加上輪子,就可以把貨架推出去,在院子裡,鋪好藥材再推進來,省的天天費勁巴力扛了。市裡超市的手推車就是這樣的,裡面坐個人也能推得